题图 / Akira Kusaka

曲终人散

爱，曾如死亡般强大，死去了
来，让我们一起在残花丛中
安置他的墓床：
他的头边是绿色的草地
他的脚旁放一块顽石，
我们可以在安静的夜晚
一起坐在上面。
他在春天降生，
死在收获之前：
在最后一个温暖的夏日
他离开了我们；他不愿意等待
秋天那寒冷灰暗的黄昏。
我们坐在他的坟墓旁，歌唱
他的远去。
伴着不多的几个低沉的和弦
我们唱出这样的词句：
让我们注视着草地上
随时光变换的云影面纱
在心中想念着
那一去不返的往昔岁月。

作者 / [英] 克里斯蒂娜·罗塞蒂

An End

Love, strong as Death, is dead.
Come, let us make his bed
Among the dying flowers:
A green turf at his head;
And a stone at his feet,
Whereon we may sit
In the quiet evening hours.
He was born in the Spring,
And died before the harvesting:
On the last warm summer day
He left us; he would not stay
For Autumn twilight cold and grey.
Sit we by his grave, and sing
He is gone away.
To few chords and sad and low
Sing we so:
Be our eyes fixed on the grass
Shadow-veiled as the years pass
While we think of all that was
In the long ago

Christina Rossetti

记得在青春年代，我主要通过各种半通不通的编译文章来了解这个世界。有一天看到一个短语“如死般强”，这让我浮想联篇。当时我觉得这个短语的意思是“人死了就没了感觉，不怕折腾了，所以无比强大”。不过后来开始觉得不对劲：死人虽然不怕折腾，但也不可能反击啊。我知道的历史上唯一一次死人反击活人的例子发生在公元892年，当时维京勇士“Sigurdn”刚刚打了大胜仗，把敌人的头颅砍下来挂在马鞍上，谁知道骑马的时候被死人的牙刮破了腿上的皮肤，最终死于细菌感染。与其用这个故事说明死人有多么强大，还不如来证明细菌的活力惊人。最近看到今天介绍的这首诗，才知道“如死般强”的意思是“像死亡本身那么强大”。这说明，第一，如果你恨谁，一定要活着斗到底，死了是没有任何用处的；第二，最好学学英文，能 jump the wall，不然比较容易晕乎。

“爱，曾如死亡般强大，死去了”，今天介绍的这首诗开头可谓奇峰突起，一生中能写出这么一句，就胜过绝大多数诗人了。要是换作威廉·卡洛斯·威廉斯，可能写完这句就结束全诗了，但是克里斯蒂娜·罗塞蒂（1930-1894）生活的时代还不兴用英文写俳句，所以这首诗还要接着往下写。于是《曲终人散》这首诗的结构就注定像一对刚刚同居的小情侣在厨房闪电般地展现了激情之后，移师到卧室床上开始漫长的后戏。这肯定是一个非常难以完成的任务，但克里斯蒂娜·罗塞蒂也是顶尖高手。克里斯蒂娜有个著名的哥哥叫但丁·加百列·罗塞蒂（1828-1882），是“拉菲尔前派”的代表画家之一。哥哥对妹妹有这样的评价：“她是白朗宁夫人以降最好的女诗人，让竞争者望尘莫及；如果论及天然的艺术，而非智力的驱动，她又远远高于白朗宁夫人。”虽然哥哥对妹妹的爱溢于言表，但是这样的评价并不过份。最终本诗就像起重机把一艘战列舰放在海面上，却如轻轻地在桌面上放下一张A4纸。

惊叹作者高超技艺的同时，我们也会陷入深深的思考。如死亡般强大的爱情，真的会死吗？作者平静的表面之下，是否涌动着可怕的激情，就像爱虽然讨厌灰色的秋暮，却能在冬夜激起滚滚的雷声？

荐诗 / 光诸
2020/04/13

第2592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