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 Anja Grundböck

淌血

我的心仍在淌血，仍然不信
你不是我
你不是我的故事
你没有离开

作者 / 伊丽莎白·福斯特
翻译 / 姜莱

Blood

My soul stayed red with distrust and blood
You are not me
You are not my story
You are not gone

Elisabeth Forster

很简单的四行短诗。

每一行的每一个字都好读也没人不认得，但如果告诉你，这首短诗来自一张打了#metoo和#性侵标签的图片，是不是瞬间就觉得令人窒息。

几乎是立刻让人想到林奕晗的比喻，这首诗心灰意冷的那种愤怒，也像“像一盘冷掉的菜肴”——告诉你还是不信任，还是愤怒，还是没法过得去。

在《房思琪的初恋乐园》里，我印象最深的一段是她和好朋友刘怡婷一起去台北的车上。

房思琪听见小朋友对妈妈大声地说“我爱你”，然后泪流不止。她难受自己再也没有办法用一种平和地心态去说这三个字了。怡婷抹了她的眼泪，问她：“这个叫作乡愁吗？”

怡婷那时候怎么会知道，这个她最要好最亲密的朋友，和她同样青春、聪明、家境优渥，甚至还比她更美丽的朋友，遭遇了怎样可怕的一切。

房思琪说：“怡婷，我早已不是我自己了，那是我对自己的乡愁。”

等到怡婷看完房思琪的日记，她才知道什么叫作“对自己的乡愁”。看着热搜、新闻、投稿和听着录音的我们，纵使再愤怒，又真的能够设想这种痛楚吗？我们不能的。这首诗明明白白地说的就是，“没有人能懂，但也放不过去”的孤独。

“一直到很后来，刘怡婷在厚厚的原文画上马路边红线般的荧光记号，或是心仪的男孩第一次把嘴撞到她嘴上，或是奶奶过世时她大声跟师傅唱着心经，她总是想到思琪，疗养院里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的思琪，她的思琪。做什么事情她都想到思琪，想到思琪没有办法经历这些，这恶俗的连续剧这诺贝尔奖得主的新书，这超迷你的平板这超巨型的手机，这塑胶味的珍珠奶茶这报纸味道的松饼。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想到思琪，当那男孩把嘴从嘴上移到她的乳上的时候，当百货公司从七折下到五折的时候，出太阳的日子，下雨的日子，她都想着思琪。想着自己坐享她灵魂的双胞胎注定要永远错过的这一切。她永远在想思琪，事过境迁很久以后，她终于明白思琪那时候是什么意思，这一切，这世界，是房思琪素未谋面的故乡。”

4月17日是马尔克斯逝世的纪念日，如果房思琪没有疯掉，如果伊纹碰到的是一个平凡善良的爱人。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会过上很好的生活吧，至少，她会知道爱的第一步不是去脱她的裙子的。

如果她遇到的只是一个有良知的、哪怕文采平平的老师，上了一堂寻常的作文课，当作文题目是《诚实》的时候，或者当提起马尔克斯的时候，房思琪想到的可能是那句：“诚实的生活方式其实是按照自己身体的意愿行事，饿的时候才吃饭，爱的时候不必撒谎。”

而不是，伊纹念了《百年孤独》之后，怀着代入自我后巨大的羞耻心，记下的，“如果他开始敲门，他就要一直敲下去。”

让坏蛋们结束吧。

敲门的是他们，而他们已经敲得够久了。

荐诗 / 姜莱
2020/04/16

第2595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