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亚

我的头发，因为
在六个不同位置睡下
变得如书卷般浩繁，
它散发着你的气息，帮我
回忆起昨夜的真实存在，
而你并非梦影，
而床单可以在细胞中孕育分水岭，
让我们关闭自己，平息欢愉归于沉默。
你像一个无花果，完美配合我舌头的厚，
给我的手有了存在的目的，
让我的肩找到你的头可以栖居的小窝。
在一次扭抱中，你被握紧而我被捏实，
在一个板栗中，我们造出了一群暴民，
我们被他们施以羹勺和刀叉，绞扭和鞭打，
只为在这个舞台上反复地重生，
然后是最深的睡眠，
这睡眠攸关生死，
哪怕对它最轻微的阻止，
都会让我们的生命起身复活。
我曾经对这攸关生死的睡眠浑然不知，
直到遇到你，
此间相隔几天，亦或无穷远的距离，
亦或，
颠鸾倒凤间的许多转世。

作者 / [美国] 拉维·山卡
翻译 / 光诸

Lucia

My hair, voluminous from sleeping in
six different positions, redolent with your scent,
helps me recall that last night was indeed real,
that it’s possible for a bedspread to spawn
a watershed in the membrane that keeps us
shut in our own skins, mute without pleasure,
that I didn’t just dream you into being.
You fit like a fig in the thick of my tongue,
give my hands their one true purpose,
find in my shoulder a groove for your head.
In a clinch, you’re clenched and I’m pinched,
we’re spooned, forked, wrenched, lynched
in a chestnut by a mob of our own making,
only to be resurrected to stage several revivals
that arise from slightest touch to thwart
deep sleep with necessities I never knew
I knew until meeting you a few days
or many distant, voluptuous lifetimes ago.

Ravi Shankar

相信“读睡”的几十万读者中，肯定会有几个看到本诗的作者名字“拉维·山卡”感到刺眼。没错，印度的著名西塔尔琴演奏者，也是西方世界最红的东方音乐家就叫拉维·山卡。可惜这位爷不会费心写这么好的缠绵诗。今天出场的这位拉维·山卡是1975年出生的美籍印度裔诗人。

山卡的诗以具有西方式的古典感而著名。在山卡的诗集《工具性》（Instrumentality）的书评中，Djelloul Marbrook如此说道：“山卡是一个形式主义者，他不想污染实验诗歌。他仔细掂量实验诗歌，造择自己要的东西，这种实验诗歌吸收了他对古典的韵调和对称性的爱。”

就我自己对美国现代诗坛的粗浅观察，像印度人、黑人这样原先就说英文的少数族裔，英文诗都写得相当古雅，可能是出于一种文化上的不安全感吧；中国和韩国移民写诗清澈有条理，相比美国“主流”族裔的诗有“雏凤清于老凤声”的感觉；而最老的白人定居者的后代写诗更多地引入口语和流行文化，挖掘诗歌新的可能性。

今天介绍的拉维·山卡表现出令人惊异的英文能力，“In a clinch, you’re clenched and I’m pinched”，疾风骤雨一般的一组尾韵词的应用生动地描写了激越的床笫之欢。这首诗里还有非常难以发现的对称，第一句里有一个“voluminous”（像书卷般大量的）；而最后一句有一个“voluptuous”（沉溺于色情的），两个词非常相像。

作为诗，《露西娅》的技巧非常高超，它非常完美地把“火热的性爱”和“深沉的睡眠”交织在一起。想想看，火热的性爱之后的睡眠真的会比平常的睡眠更深，好像能睡到潜意识的深入似的。而写的是性爱，却以睡眠贯穿通篇，让人真正见识了顶尖文字高手的“床上功夫”。

荐诗 / 光诸
2015/04/06

题图 / A Kiss in bed, Henri de Toulouse-Lautre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