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乐 / Kanata – MONO

新生

许多事物不能在时过境迁时回首追忆
它们被挽留，就像一种文明在风化的岩石上流下的砂土
那样严酷。我的生活也是这样
它曾沐浴在一种未知世界的诱惑中，充满辛酸和徒劳

当我在这里程的中途蓦然直面大海的责备
星宿骤亮而倾斜，我的天平荒凉而空虚
我倍感失望。这是我逝去了的二十三年美好的时光
它们簇集成一个灿烂的星系，从诞生到成长

许多事物还不曾梦见，许多事物还有待找寻
而许多事物我已寻到，却不能如愿以偿
至善需要耐心，旷远依赖于时间的丈量
但更来自于神启，不能随心愿向往

我知道这种思想陈旧得有如高原上露天的煤藏
日晒风吹，已黯淡无光
但我如此珍惜，像珍惜一件过时的衣裳
不附和于时俗，不附合于同代人微薄的思想

我还将在这同样的宿命指引下耗尽不长的余生
同样的古城楼阁，同样的海角天涯
已经获取的荣誉不易丧失，未曾得到的幸福无缘分享
同样的屋宇，同样的烛光，同样一个写作者，写作直到天亮

我品尝过胜利的耻辱和争斗的荣耀
爱过一个鹿一样俊美的女人和一个病弱典雅的知识分子
我度过的是青春，我面对的是衰老
我考虑着玫瑰、云影和钟声，我的案头浮现异国的风光

一切还不能称其为教训，但其中的悔悟已经足够
今夜，疏星朗照，太白星横过中天
我，一个中原和北方的漂泊者，亨利•威廉斯，远东的戈麦
在这里，我摒弃了所有的痛苦和忧虑，写下我漫长而宁静的新的生活

作者 / 戈麦

1991年9月，人们从万泉河水中找到休止于24岁的戈麦之前，掏粪工人先在北大的粪池里捞起装满他信件和诗稿的书包。朋友们在浸透粪水的稿纸上努力辨认字迹，重新誊录，成为后来《戈麦诗全编》的雏形。

这首《新生》写在90年底，在思想上或仍有青春气，却也显示出足够成熟的严峻、乃至苛刻。这苛刻令人担心，但却像某个复杂的函数，输入的是教训和悔悟，导出的是平静的新生。

这复杂的、严峻而挺拔的函数究竟是什么？我以为是那一代年青人面对社会超负荷的承担、思索、不姑息。正是这道函数，没有让他们沦为“后浪”。戈麦另有一首《青春十诫》：

“不要走向宽广的事业
不要向恶的势力低头
不要向世界索求赐予
不要给后世带来光明
不要让生命成为欲望的毒品
不要叫的太响
不要在死亡的方向上茁壮成长
不要睡梦直到天亮
要为生存而斗争
让青春战胜肉体，战胜死亡。”

这里有笃定的训诫，也有彷徨的自嘲，像绞缠在一起的两股尼龙线，勒紧每一个年轻人的生命。

或许戈麦勒得太紧了一些。

​荐诗 / 巨型号角
2020/05/29

第2638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