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 SHOUT

晚安

晚安，你们这些幸运的人
你们这些依偎四季披红挂绿的苹果
没有谁告诉过我
但我却迷恋着
你们安逸的美梦。晚安

你们这些微风中红肿的马匹
你们这些唱了一天
闹了一天的孩子
你们这些怯懦而感伤的
古怪的梦游者和嗜眠者

晚安，奔波、疲累、仇恨一生的人们
每到夜里，你们都发出些
可怕的叫声！还有你
拒绝飞翔的高傲的鸟
天空消失了，但死亡尚未来临

晚安，你们这些
在黄金的雨点中盛开的母亲
晚安，我来不及悲伤的美人
明天仅仅是个迷信
趁着天黑，再睡上一会儿吧

晚安，我生命内部的房子
我豪华的血肉天堂
我安置其中的玫瑰和书卷。晚安
喧响的灵魂早已困倦
愤怒登上屋顶，再祝大家晚安

作者 / 郑单衣

睡前说晚安，是一个仪式。如果身边没有人可以互相说晚安，那我们该向谁说晚安？

难以入睡的人，首先想到的，大概是那些可以羡慕的，特别容易入眠的人吧。为什么他们轻易就能拥有安逸的美梦？对失眠者来说，他们无疑是幸运的，就像那些披红挂绿的苹果，顺应四季该熟当熟，一切都是自然而然。他们是造物手底最不自觉然而幸福的人。他们的甜蜜是应得的，他们的幸福是应得的，而他们的幸运实属自然规律的正常轮转，当生则生，该落则落。

微风中红肿的马匹，美妙而含混的意象，带着生命原初的活力与肿痛，与那些唱了一天闹了一天的孩子产生微妙对应，与那怯懦而感伤的梦游者、嗜眠者产生了奇特的互文。

而在睡梦中发出可怕叫声的人，尤其需要晚安的祝福，在他们难以安稳的梦中，带着人世的劳累和奔波，甚至仇恨。可以说这是生活在精神压迫最底层的人类，但那些拒绝飞翔的鸟，可以说是站在精神高地的一种高傲生物，虽然蔑视一切，却仍然需要获得晚安的祝福，因为在舞台消失和死亡来临之间，尚有一段晦暗不明的时刻需要忍受。拒绝飞翔，意味着从高处坠落的必然。

明天是一个迷信，就好比说，希望是一种虚妄。而母亲和美人，总是对明天抱有期待的一类人。

最后是自己，每个人也许都该思考如何向自己道晚安。但愤怒登上屋顶的夜晚，注定是个失眠的夜晚吧。

一首诗好在它的完整与无须言说，或不可解说，但世界上总有一些强作解人的人，比如我。在这样的时代这样的夜晚，几乎没有谁是幸运者。但不论如何，还是要说一声：晚安！

荐诗 / 流马
2020/07/11

第2681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