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LI HUI

诗

——“寻找格特鲁德·斯泰因”*

当我感到压抑或焦虑沉闷时
你要做的就是脱掉衣服
一切都被抹去显露生命的柔情
我们是肉体我们呼吸并最像自己
正如你就像真实的你而我成为真正
活着的我且隐约知道什么是
且对我来说什么是重要的除了那些
与我生活毫不相关的事
和偶然关系的侵扰之外

当我在你面前时我感到生命强大
将打败它所有的敌人所有我的
所有你的你中你的和我中我的敌人
病态的逻辑和软弱的论证
被你手臂和腿的完美对称治愈
一起伸展成一个永恒的圆圈
在大西洋边造一根金色支柱
一行淡淡的绒毛划分着你的躯体
让我的头脑休息让情绪得以释放
到无限的空气中因为一旦我们
在一起我们将永远在此生不管发生什么

注释 1 ：格特鲁德·斯泰因（Gertrude Stein，1874-1946），美国小说家、诗人、剧作家和艺术收藏家。

作者 / [美国] 弗兰克·奥哈拉
翻译 / 李晖

Рoem

“À la recherche de Gertrude Stein”

When I am feeling depressed and anxious sullen
all you have to do is take your clothes off
and all is wiped away revealing life’s tenderness
that we are flesh and breathe and are near us
as you are really as you are I become as I
really am alive and knowing vaguely what is
and what is important to me above the intrusions
of incident and accidental relationships
which have nothing to do with my life

when I am in your presence I feel life is strong
and will defeat all its enemies and all of mine
and all of yours and yours in you and mine in me
sick logic and feeble reasoning are cured
by the perfect symmetry of your arms and legs
spread out making an eternal circle together
creating a golden pillar beside the Atlantic
the faint line of hair dividing your torso
gives my mind rest and emotions their release
into the infinite air where since once we are
together we always will be in this life come what may

Frank O’Hara

奥哈拉这首诗相比于他的许多名篇（如《为何我不是一名画家》《致约翰·阿什伯利》《与你一起喝可乐》《拉娜·特纳崩溃了》等），在汉语中流传似不那么广泛，但这是他最好的爱情诗之一，其意味性、完整性和张力感都很棒。

这首诗写于 1959 年，就是在这年夏天他爱上了年轻英俊芭蕾舞演员文森特·沃伦（Vincent Warren），当时奥哈拉 33 岁，沃伦 20 岁，两人一见面，这位舞蹈演员就开始出现在奥哈拉的诗歌中。奥哈拉写给文森特的诗还有一长串，其中包括著名的《与你一起喝可乐》《你美极了，我马上来》《脚步》《圣人》等，很多收录在 1965 年出版的《情诗》一卷中。尽管这些诗写给沃伦，但很多都没提他的名字，因为沃伦担心他的母亲会读到，发现他是秘密的同性恋。这就是为什么奥哈拉把沃伦名字的拼写顽皮地编进离合体诗（Acrostic Poem）《你美极了，我就来》的左侧的首字母中。

在与奥哈拉的早期亲密关系结束后几年里，沃伦定居加拿大，成为著名的舞蹈家和舞蹈历史学家。文森特·沃伦于 2017 年 10 月 25 日去世。下面是文森特 1973 年发表在三藩市一家杂志 Panjandrum 上的一首诗的最后五行（文森特说这是他唯一的一首诗，写于 1960 年，作为对奥哈拉爱的回应。）：

As I walk home alone (because you love me
I pass a group of deaf people
who don’t hear me — they laugh
at a joke told in sign language
and silently I love you
— Vincent Warren, 1960

我独自往家走（因为你爱我）
经过一群聋人，他们
听不见我——他们为一个
用手语讲的笑话发笑
而我静静地爱你
——文森特·沃伦，1960

奥哈拉这首诗的副标题“寻找格特鲁德·斯泰因”原文是一句法语“À la recherche de Gertrude Stein”，化自普鲁斯特的“À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追寻逝去的年华）。在此顺便说一下格特鲁德·斯泰因（Gertrude Stein）其人。斯泰因（1874-1946），美国小说家、诗人、剧作家、艺术收藏家，也是一位同性恋者。斯泰因出生于宾州匹兹堡，在加州奥克兰长大，1903年搬到巴黎，之后在法国度过余生。她在巴黎（花园街27号）主持一家沙龙，现代主义文学和艺术的主要人物，如毕加索、海明威、菲茨杰拉德、庞德、刘易斯、舍伍德·安德森以及亨利·马蒂斯等都会定期在那里聚会。奥哈拉在纽约的情形与斯泰因有所类似，斯泰因的名字在奥哈拉诗歌中曾屡次出现。

这首诗开头非常个性，“当我感到压抑或焦虑沉闷时/你要做的就是脱掉衣服/一切都被抹去显露生命的柔情”，直接带起整首诗的情绪，令人不读不快。人生不如意常八九，但美好的性总带来释放，令人卸下伪装，回归生命的本真。

第二节更精彩和令人玩味，“当我在你面前时我感到生命强大/将打败它所有的敌人……”谁是我们生命的敌人？在什么地方？如何制胜？“病态的逻辑和软弱的论证 / 被你手臂和腿的完美对称治愈……”感性的肉体之美将生命、敌人、逻辑等抽象概念无痕化解。结尾“……一旦我们在一起 / 我们将永远在此生不管发生什么”，即时的美好便是永恒；或用威廉·布莱克的话说，“永恒在须臾之间。”

此诗虽有情色意味，但全文述写干净通透，兼具艺术性和高级感，给人愉悦的审美体验。奥哈拉就是奥哈拉！

荐诗 / 李晖

第3001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