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　

昨天我寄给你一封信。而今天在电话里
你告诉我你怀孕了。我收拾行李就回来，
你在机场迎接我，甚至比在信中更可爱，
那封我寄给你的仍在途中的信。我们建造
房子，我们的孩子长大，我们的父母皱缩，
随后几年是汗水与泪，我们小心翼翼
为越来越冷的日子腌渍甘蓝和小黄瓜。
在我们生活的涂色书里，空白的地方
越来越少，蜡笔越来越短，我们试图精细，
但即便如此还是越过边线。我们让自己
忙于日常琐事，我们的路越来
越深，开始看着像隧道。同时，
我的信仍在寄给你的途中。你将拆开它，
在它最适合你的时候。

作者 / [波兰] 塔杜施·东布罗夫斯基
译者 / 马鸣萧

Letter　

Yesterday I sent you a letter. And today on the phone
you tell me you are pregnant. I pack up and return,
you greet me at the airport, you’re even lovelier than
in my letter that’s on its way to you. We build
a house, our child grows, our parents shrink,
then a few years of sweat and tears, in which we prudently
pickle cabbage and gherkins for the ever-colder days.
In the coloring book of our life there are fewer and fewer
blank spaces, the crayons grow shorter, we try to be precise,
but even so we go over the lines. We busy ourselves
with everyday matters, and our paths are ever
deeper, they start to look like tunnels. Meanwhile
my letter’s on its way to you. You’ll open it when
it suits you best.

By Tadeusz Dąbrowski
Translated by Antonia Lloyd-Jones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 车，马，邮件都慢 /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木心在《从前慢》中描绘了过去生活的慢节奏，让如今疲于快节奏的人们怀念向往。

回到慢悠悠的从前，是很难了。那是否有一种可能，让我们活在两种时间节奏之中？

这首诗就向我们呈现了一种可能性。作者塔杜施·东布罗夫斯基是波兰当代诗坛的中坚力量，著作颇丰，作品已被译成20种语言。他的诗延续了东欧诗歌的优良品质，关切人的生活状态和精神处境，兼具哲思与想象，被誉为“波兰诗歌的希望”。

这首暖心的小诗饱含温情而富有奇想。在第一句，诗人通过并置“信件”和“电话”，将我们拉入两种时间节奏：一种是信件往来的慢悠悠的时间，一种是被电话和飞机所压缩的快节奏时间。这两种时间似乎也是两个世界、两种感觉，所以在两人相见时，“我”还会感受到信中的你和现实中的你之间的差别。

随后的诗句，围绕着现实生活的时间节奏而开展，逐一展现了两人重聚后的重要生活节点和内心变化：看着孩子长大、父母衰老；一起撑过困难的时日；努力让生活在规定的图案中缤纷多彩，但也难以避免越界的发生；日常琐事成为共同生活的主要内容，两个人按部就班来来回回，仿佛身在隧道。

这是一段恋情的常见变化，日子逐渐陷入庸碌沉闷，但这条时间线并非我们唯一拥有的：你看，那封寄出的信仍在路上。无论它何时到达，这封信都保留着我们的另一番模样，值得我们去想象。也正是它的存在，我们早已封闭的生活总有一些敞开的时刻，那就是两种时间交汇之时。

多么希望我们的生活中也有这样一封信，在最适当的时候，出现在我们已生锈的邮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