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我的房东为我提供的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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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 / Gertrude Abercrombie

房东 

我喜欢我的房东为我提供的房屋
是从我喜欢房屋周围的环境开始的
我喜欢我的房东
是从我的房东为我提供我喜欢的房屋开始的
本来我称我的房东大哥大嫂后来
我与房东的晚辈称兄道弟
我就改称房东叔叔婶婶
房东曾养一条仇视我的黄狗后来
黄狗成为我的朋友
后来我把我的狗友出卖

我的房东经常把一句话反复几遍
心肠很热
后来我空闲的时候少了
只和我的房东偶尔聊上几句
我和我的房东我的房东和我仍然那么亲切
我们常以笑意相互问候
真的我很喜欢我的房东
我很喜欢我的房东为我提供的空间
我很喜欢这处我心中的别墅坐落于
我的房东身边

作者 / 卧夫
选自 / 《在一间贝壳里燃烧》,中国青年出版社

 
人生天地间,总难免要租房子住的,既然要租房子,总难免要和房东打交道。房东在我们人生中的某个阶段,必然是我们社会关系中一个重要角色。谁都希望遇到一个通情达理、宽以待人的房东,但现实生活教育我们,这样的房东是可遇不可求的,甚至连“可遇”的几率都很低微。

我们在西方的文学作品中看到的那种房东,他们与房客同处一个房子里,除了要为房客打扫卫生,还要为房客们准备饭食和下午茶,甚至更加深入地参与到房客的生活中。这种情景在中国是必然看不到的,中国房东和中国房客们也未必会接受这样的生活。

“喜欢”房东这件事也是一个很低概率的事情,除非房东真的是一个非常通情达理,宽以待人的人。但房东通情达理就一定会“喜欢”房东吗?也不尽然,房客也有自己的边界和立场,其实各自做到遵守合约,互不打扰就可以了,何必上升到彼此“喜欢”的高度呢?除非是现在流行的那种意淫型的剧情类短视频,动不动就被房东爱慕,主动减房租之类,否则这种“喜欢”房东的几率真是微乎其微。

作者卧夫写这首诗的时间是上世纪90年代。我没有在90年代租过房子,但从世纪初开始一直到现在,也见识过众多房东了。我得说,那些年遇到的房东真没有几个是可以让你“喜欢”起来的,而遭遇恶房东的几率即便没有五五开,三七开也算合理。卧夫诗中所写这种,必然是罕见的,但不能说没有。能遇到这样的房东,是房客自己的能力和魅力所在。他可以比别人更容易辨别人的善恶好坏,投缘与否,也更有一种与人为善的人格魅力去改善这种关系。

但我总怀疑卧夫这首诗写的并非仅仅字面意思上的“房东”。我宁愿认为,诗人写的是与无处安放的自我如何相处的问题。

如果一个人把自己的躯壳看做是一所房子,那么他就是这个房子的所有者,也就是房东,而漂泊无依的灵魂寓居于此,则毫无疑问就变成了自己的租客。作为租客的灵魂和作为房子的躯壳之间,是否永远那么合拍呢?就像鞋子和脚的关系一样,鞋子合不合脚,脚舒不舒服,只有它们自己知道。作为租客的灵魂和作为房东的自己之间,有没有过违约和背叛?有没有过疏离甚至敌视?

越是像字面那样写的亲密无间,其乐融融,越让人觉得这是一种反讽,一种表面客气之下难以言说的不安全。我不认识卧夫,但是读他的诗总有一种强烈的体会,那就是他那种不受规训的孤狼般的自由和散漫,不与任何人亲近的随和,当他在表达一种热情和肯定时,其实带着一种冷漠和否认。如果不是这样,他就不会突然抛弃这间租来的心仪的别墅而决绝地离开——在荒山野岭之间,主动脱离掉这副躯壳。漂泊而自由的灵魂似乎不再需要一副肉体来寄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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