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预言归来　

一张镶在紫罗兰色镜框里的相片，
距今五十年，给她的孙女：
“我奶奶在我这么大的时候
非常美丽，比我美丽，而且骄傲。”

从那时一个可爱的预言
绕着弯从未来归来
到我这里：我就是这样爱上了你。

我从侧面看你：
睫毛和眉毛的颤动，好像
翅膀的颤动，在眉骨
与颧骨之间的夹角中，眼睛像鸟儿做窝。

你全身都是可爱喧闹的做窝处：
从头到脚，
许多温暖的窝。

作者 / [以色列]耶胡达·阿米亥
翻译 / 傅浩

A Prophecy Returns　

A photo in a violet frame
for her granddaughter fifty years hence:
“My grandma was very beautiful
at my age, more beautiful than I am, and proud.”

A sweet prophecy from then
returns on its circular way from the future to me:
that’s how I fell in love with you.

I see you from the side:
a trembling of lashes and eyebrows, like
the trembling of a wing, in the angle
between brow and cheek, the eye nests like a bird.

Your whole body is a sweet clamorous nesting:
from head to toe
many warm nests.

by Yehuda Amichai

这是一首精妙绝伦的情诗，带着时空的跨度和某种神秘元素，爱上一个人竟然是从她祖母五十年前的一张相框里的照片开始的，这种开始，仿佛是美丽的传递，我之于你的爱，是祖母的预言，这语言因为时空的跨度而变得更为婉转动人，甚至缠绵悱恻。

这是一个爱情故事的奇妙的缘起，诗歌将这种缘起做了一种只有诗歌才能给予的命名和嫁接：某种预言。难道祖母的照片真的给予了这样的预言了吗？诗人会爱上她的孙女，会因此而爱上，这个所爱的对象是年轻的祖母与现如今的“你”的叠影与重合，像是《雪国》开头，岛村因为火车车窗上驹子与窗外的雪景的交叠，而爱上她一样。

丰富、迷离、诱惑、无解，爱是可能说清楚前因后果的吗？这种时空造成的影像的重叠，在本来有无数种可能性当中选择了“我”与“你”的这一种，这是宿命使然，还是陷入爱河的人对于自己与爱人的际遇的一种充满诗意的生动的描摹呢？我们无从判断，因为诗，本来就没有标准答案，它只负责造成非常刚刚好的审美和阅读效果。

接下来，这个爱的预言变成了当下的对于爱人之美的欣赏，从侧面看，看到了动态的“睫毛和眉毛的颤动”，这颤动类似于翅膀，他用了一个出奇的比喻，将“眉骨和颧骨之间的夹角”，眼窝的所在，形容为鸟窝，爱人的眼睛像鸟窝，上面有着翅膀的颤动，比喻的连贯性让叙述与场景感历历在目，有一种浪漫主义的审美气质。

而后延伸了这个场景，“你全身都是可爱喧闹的做窝处/从头到脚/许多温暖的窝。”要注意到，这两个独到的形容词：“喧闹”和“温暖”，形容词起到的作用在这里是增加它的多媒体感官特质，喧闹关系到声音与听觉，还有场面的哗然，温暖关系到温度和触感，五官当中，听觉、视觉、触觉在此聚齐，爱的愉悦层次多样，爱的愉悦弥漫全身，爱的隐喻触类旁通。

阿米亥的情诗的切入点总是那么别出心裁，他不会在古老的方法当中沉迷，在另外一首名为《爱的礼物》的情诗当中，同样是傅浩译本，他这样说：

这个撕的动作，重复了三次，带着收到恋人的信件时，诗人的急切，带着情欲的暗示，银色的开信器在这里用不上了，爱人的信件要用手，用心，用所有人的身体的自带的器官来撕，撕，撕开的。多么动人，多么无以言表。
荐诗 / 巫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