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图 / Sander Coers
不要针对个人,他们说;
我偏不,我把一切都看得相当个人——
微风、河流和田野的颜色;
柚子和邮票的价格,
雨中女人们湿湿的头发——
还有我诅咒过伤害我的
我赞美过给我欢乐的,
这可能是最头脑简单的反应。
政府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
用它的失聪和它的法律
而天气让我想起我的母亲
用她热带的强风。
趁早享受吧,当他们谈起“幸福”
先多想想,当他们谈起“交流”
克服它,他们说
在“失恋者学校”
但我做不到,我没有,我也不
相信一刀两断;
我相信的是复合性骨折
配上肮脏的后悔酱汁
我相信说出一切
再全部收回
然后为方便起见再说一遍
当空气中弥漫着“我很后悔”时
就像飞舞的鸟儿
树木在风中就像在晕船。
噢生活!你能怪我
公然大闹吗?
你是那辆黄色的守车,月亮
消失在云脊之上。
我是那条狗,被拴在某个傻瓜的后院;
狂吠接狂吠
试图说服其他一切
把它也看成一个人。
作者 / [美国]托尼·霍格兰
翻译 / 照朗
Don’t take it personal, they said;
but I did, I took it all quite personal—
the breeze and the river and the color of the fields;
the price of grapefruit and stamps,
the wet hair of women in the rain—
And I cursed what hurt me
and I praised what gave me joy,
the most simple-minded of possible responses.
The government reminded me of my father,
with its deafness and its laws,
and the weather reminded me of my mom,
with her tropical squalls.
Enjoy it while you can, they said of Happiness
Think first, they said of Talk
Get over it, they said
at the School of Broken Hearts
but I couldn’t and I didn’t and I don’t
believe in the clean break;
I believe in the compound fracture
served with a sauce of dirty regret,
I believe in saying it all
and taking it all back
and saying it again for good measure
while the air fills up with I’m-Sorries
like wheeling birds
and the trees look seasick in the wind.
Oh life! Can you blame me
for making a scene?
You were that yellow caboose, the moon
disappearing over a ridge of cloud.
I was the dog, chained in some fool’s backyard;
barking and barking:
trying to convince everything else
to take it personal too.
Tony Hoagland
起先我们以为诗歌只能是抒情的腔调,后来,诗人们偏要说不,他们把一切可能的腔调都塞进了诗歌,反倒使诗歌焕发光彩:表达从未如此丰富,情感也可以如此清晰与真实。这番话充作本诗题旨,似乎也可以:诗人把调侃和讽喻带进了(主题严肃的)诗歌,像是一位针砭时弊的观察家或者评论员。对“他们”说的话,这位评论员给予了任性的反对。
河流、微风,邮票,女人们的头发,那些“我”诅咒过与赞美过的······诗人把感官体验、把社会性体验以及情感本能等方面,看作是“个人”的,他认为没有任何必要去转化出一种群体性普遍。
这令我想到T.S.艾略特和他的“非个人化”。艾略特说:“诗不是放纵感情,而是逃避感情,不是表现个性,而是逃避个性。”更浪漫更诗意一点的,还有诗人欧阳江河的说法:“水是用来解渴的,火是用来驱寒的,——要进入诗就必须进入水自身的渴意和火自身的寒冷。”
进行这样的对立联想,很可能是错的,因为如此一来,本诗就会呈现出元诗的倾向,就变成了现代主义与后现代的探讨路径问题的作品(虽然未必不可,但两者本身并非矛盾),那就势必会走入一种狭窄。
“不要针对个人”的想当然的对位,则是“要针对群体”,那么,什么是群体,以及“他们”是谁呢?
颜色是有感知差的,商品的价格也因各自的收入而有不同的敏感线,更何况,人有好坏而情绪也肯定有其波动的曲线,假如我们“要去针对群体”,也就意味着,我们要把价格敏感线统一到一个标尺,把颜色固定为同一标准,再把情绪的曲线拉直,这样才算公平,才有谈论“群体”的基础。于是,“群体”就与自然、与本能、与真诚正好相反,它压制感官,压抑情绪,它冷漠而理性。
这样一来,诗歌似乎就在与集体主义作背离似的对话。
西川有一句话,“历史强行进入视野”,我们套用一下,假如“集体强行进入个人”,那是什么状况?这就是“政府”和“天气”这种公共和平均,对“父亲”“母亲”的进入。在这里,“父亲”和“母亲”从本该绝对个人的,被平均成了集体的。这样的类比是带有强烈撕扯效果的,如果父亲是听不进意见只会强制规定的暴君,而母亲是那种暴躁如风暴的母亲,那么我们一般认为,他们的孩子不会有童年。童年、父爱、母爱,被摘取了出来,当然一个人属于他个人的记忆,也就被摘取了出来。
所以,当“他们”说起“幸福”的时候,你就趁早开始享受吧,因为很可能幸福就不存在了,就会像“集体进入个人”之后,摘取你童年、父爱、母爱一般,把幸福偷去;而当“他们”谈起“交流”,那就赶紧闭嘴吧,因为那很可能是统一的、制式的“交流”。
“他们”甚至让人去克服失恋等大强度高浓度的感情波动,诗人承认不可能做到,比方说“后悔”这个词所代表的心理状态,是涟漪的、叠浪的,是反复拉锯的,就像鸟儿的回旋,像风中不断摇摆的树木,这才是人性的。而“他们”所说、所要求的,显然就是反人性的。
后四节诗歌精彩地跃入了一个新语境,诗人直接与生活展开质问式对话。
月亮隐去,生活的面目同样已被遮蔽而无法看清(守车的意义在于观察自身),而“我”为了表达,不惜降格以吠(太有场景感了,我联想到的竟然是《大话西游》的城墙名场面)。
意义指向其实并不是本诗所看中的,那只是隐喻结构而已。比如政治隐喻:群体与个人之间,你是左还是右?关于这点,我们当然就不必也无法讨论啦。本诗诗艺的真功夫,是诗人以调侃讽喻为底色的语言策略。全诗轻松诙谐,生活成色浓重,像一条全是妙喻串成的珍珠项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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