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有时并不可怕,更可怕的是没有思想地活着

配图 / Hiroki Kawanabe

和僵尸作战(二)

是的,这也许不只是个游戏
这是生活。如同我们每天的劳作
当太阳升起,我们起床,清理房间
或是在花园里锄草,捉着害虫
光线明亮,房子和植物在微风中摆动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但总会有些什么
同我们作对,时刻提醒我们
生命中充满着恐惧。而危险
有时也很刺激。当然危机蕴含着转机
我同样可以说,这不只是生活,也当然
是个游戏。三十年来,我一直在做
这件事。它们不断地涌来,侵扰着我
和我的生活。我是说那些僵尸,它们毁坏绿色
试图进入我的房子,吃掉我的脑子,让我
变成它们的同类。死有时并不可怕
更可怕的是没有思想地活着,像它们那样――
它们无处不在:迈着僵硬的步子
侵入我们日常的行为,和谈话,侵入
我们写下的每一行诗,控制着
我们的思想。现在我要做的,就是
必须要踢爆它们的脑壳,捍卫生活
和我们的尊严。让它们滚蛋,或是下地狱――
我很快乐。我知道,当它们都去了
它们该去的地方,这里就会成为天堂。

作者 / 张曙光
选自 / 《泥淖之歌》,广西人民出版社

作为一个深受自白派影响的诗人,诗人张曙光写了大量关于日常生活之庸常的诗,比如他的《和僵尸作战》。无聊中,诗人喜欢玩的游戏是《植物大战僵尸》,他意识到,这游戏就是我们的生活,而其中的僵尸其实是那僵化了的我们自身,是我们要作战的对象,于是写下了《和僵尸作战(一)》。这种想法挥之不去,几天之后,他又写下了这首诗的续篇《和僵尸作战(二)》。这首诗的妙处在于,在诗的推进中,诗人建立的游戏—生活以及僵尸—人的相互同构、生成关系。当诗人颓废、懈怠地沉迷于游戏,他也发现,这“不只是个游戏,这是生活”。他想起曾经每天的劳作,那“很早以前的事”:当太阳升起,起床,清理房间,或是在花园里锄草,捉着害虫,那种踌躇满志、青春焕发的“明亮”。他更想起三十多年来,常常与生命中的恐惧作战——而这危险也意味着刺激,诗人认识到二者的共通性,所以,这生活与《植物大战僵尸》一样,“也当然是个游戏”。接下来:

……死有时并不可怕
更可怕的是没有思想地活着,像它们那样——
它们无处不在:迈着僵硬的步子
侵入我们日常的行为,和谈话,侵入
我们写下的每一行诗,控制着
我们的思想。现在我要做的,就是
必须要踢爆它们的脑壳,捍卫生活
和我们的尊严。让它们滚蛋,或是下地狱——
我很快乐。我知道,当它们都去了
它们该去的地方,这里就会成为天堂。

这是一个转折,诗人说:即使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每天劳作”,但如果“没有思想地活着”,就与游戏中的僵尸无异。因此,我们所能做的努力就是:“有思想地活着”,与僵尸作战,“踢爆它们的脑壳”,让它们下地狱,以此“捍卫生活 / 和我们的尊严”,获得“快乐”。但不管我们怎么看,这种努力还是与游戏有着惊人的相似!我们发现,诗人形容这种快乐,用词是“天堂”。这个词富于深意:对于活着的人来说,“天堂”,仍然意味着死。所以,在诗人看来,逃离游戏和生活之庸常是不可能的,除非死。

诗人深刻地认识了生活的平庸性,但是,诗歌如果只是对生活庸常性的重复,那对于诗人和读者而言,都太不幸了。诗歌不仅仅是揭示。致力于“写平凡的大师”拉金就说过,诗歌最后一定要有飞升,“一首诗的成败取决于它能不能飞起来”。

荐诗 / 吴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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