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与秋季
玛格丽特,你还在伤心
为那金树丛叶正落尽?
那些树叶,如人的一切,你
用赤子之心爱怜它们,是否明智?
啊!当心越长越年迈
它也会对这般惨象越加冷漠不睬
久而久之,连声轻叹都懒得发出
哪怕满世界都是枯枝残树;
而你也明白了你悲从何出。
现在不论,孩子呀,它名为何物:
悲哀的春天也与这秋天源出一处。
嘴巴不曾,意念也从未,能一一详诉
那心所能听到的声音,而幽灵却已猜出:
人生来就为了这命定的老朽,
玛格丽特你就是在为它泪流。
Spring and Fall
Márgarét, áre you gríeving
Over Goldengrove unleaving?
Leáves like the things of man, you
With your fresh thoughts care for, can you?
Ah! ás the heart grows older
It will come to such sights colder
By and by, nor spare a sigh
Though worlds of wanwood leafmeal lie;
And yet you wíll weep and know why.
Now no matter, child, the name:
Sórrow’s spríngs áre the same.
Nor mouth had, no nor mind, expressed
What heart heard of, ghost guessed:
It ís the blight man was born for,
It is Margaret you mourn for.
玛格丽特,你还在为落叶悲伤吗?不必,这太不值得。春去秋来,这是大自然永恒的循环。当你所见越多,这些所谓的悲伤就越不稀奇,丰盈与残败,不过都是表象。你真正为之悲伤流泪的,其实是你并未察觉到的,我们生命的单程流逝,我们接近终点时的衰朽。
但,玛格丽特是谁?我相信,玛格丽特是诗人所熟知的一位晚辈,她为美好事物的凋谢而感到无法命名的心悸。我同时相信,她天真、善良,内心热情而充满生机。但玛格丽特是谁?
答案或许在诗题里。春季与秋季,是自然时序的陈列,是一个不尽的循环。就像我们在电视上看过无数次的白天与黑夜的快镜头交替,如果不移我们人类之情附着上去,春与秋、黑与白不过是冰冷的幻象。这世界需要我们深情的双眸去观看。一旦我们看见,无数冰冷的幻象忽然就迸发出感性的火苗,那些形与状,就抽象着我们的思维,把春天变成了生长、年幼,把秋天变成了成熟、衰朽。于是诗歌也跳出了哲理说教,完成了美学上的对位。
从春季滑向秋季,从小孩走向年迈,这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生命寓言。但我们只有走到年迈,或者死去,成为幽灵,才能终于醒悟,我们不在春夏秋冬的循环内。我们出生,我们成长,然后死去。诗人以深刻和深情劝谕小孩,但小孩会接受吗,能够与幽灵这种词汇产生共情吗,她能够理解逝去就是逝去,就是再也找不回了吗?能,也不能。她如果是玛格丽特,我相信不能;她如果是所有人的年轻时,如果是诗人心中的天真、善良、热情而生机的拟人形象,我相信能。
诗人心中一阵颤动,满地的落叶可不就是自己身体里的生命块儿吗?枯枝可以逢春,生命却再不能拾取,唯有映射一个年轻的美好,创造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能够表达,能够说出,那过往嘴巴不能,意念也从未详诉的只有内心朦胧感知到的悲伤,不得不说,全诗写满了“当时不知曲中意”的唏嘘与苍凉。
“命定的老朽”,玛格丽特,你就是在为它泪流。那些树叶,如人的一切,得到又失去,最终我们会赤条条地去。本诗的哲理层次属于一个本体论探讨:意义是什么。我们爱怜那些得到又注定失去的事物,是否明智?当时间足够拉长,众多的事物在我们眼前明灭,我们能否穿透幻象,抵达生命唯一的本真:老朽?
老朽是时间的结果,不是枝叶而是唯一确定的结果。苏格拉底说,未经审视的人生不值得活;诗人欧阳江河在《泰姬陵之泪》开篇引用:没有被神流过的泪水不值得流。他们所阐述的也正是这首诗核心的思考:未经泪流注入的结果,不具意义。泪流,苍白的时间集合当中,我们情感的集中。
这是一首至美的诗,并不仅是具备诗歌结构上的对位所产生的审美张力,以及富有深刻而纯粹的哲思,它更是“God so loved the world”的具体演绎。诗歌浓郁的宗教口吻,让人想到告解,想到祷告,想到因为信仰而内心充盈着爱与善。
语言功底好的诗友,可以读一读原文,体验独特的韵律对一首诗,对阅读起到的提升作用。这是这首诗另一个美妙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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