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的巷口
一条路背后有巨大的阴影
我们彼此诉说着什么
零八年的旧日历,还是在雨水里
浸泡过的厨具?
你的胡子割掉自己的肋骨
你的项链,在风中瘦弱不堪
我手里紧握,水和水的泡沫
我们的言语,被长乐门的车流冲淡
被地砖挤压,被青苔吞掉,消匿于护城河的肠道
我们在梦中交谈数次
你裸露的脊背,有十三道鞭痕
你雄辩的心脏对树荫停止跳动
你的指尖,你的脚踝,你的无数个属于
台阶深处的灰色车辙
都在暴雨中被洪水洗刷,冲散
选自 / 《新秦诗·2023卷》
多少年前,谈恋爱谈得头破血流。Drama地分手之后,好长时间缓不过来,情绪几近崩溃,我不得不抓着个朋友狠讲一通。本意是曝露心路历程,邀请第三视角的剖析,帮忙理清是非。但回想起来,我完全是在不顾对方死活地倾倒记忆碎片。朋友不可能拼凑出完整故事,但仍然安静地听我讲:我如何连夜偷偷坐火车,又如何梦游一样改乘双层大巴,如何突然出现在对方教室,被当成督导,如何在网吧过一夜,如何苦苦等待,如何听到熄灯铃,在铃声里收回自己的旧信件,如何在回程火车上遇到个陕北大哥,说自己小时候放羊的事儿,我却全程报以微笑,一个字也回应不上来,还被当成老外。我语无伦次地讲,对方沉默不语地听。直到我跌跌撞撞气喘吁吁讲完,才突然意识到,我在这场暴烈的倾诉里早已完成了自我疗愈。
当我读到禾页这首诗,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成了当年听我倾诉的那位朋友。枝叶后有蝉鸣,路背后有阴影——我知道事情不止能说出的那些,背后总有隐情。日历上有霉斑,厨具上有锈迹——我知道这些事似乎与多年前的家庭生活有关。“你”是谁,我不确切知道,只能猜测,或许是事关父母。胡子、肋骨、脊背、鞭痕,如果不是共同生活的经验,恐怕不会有这样的切中肯綮的疼痛。长乐门就是西安城的东门——我想起来,在城门洞里讲话,声音会被一阵一阵车辆行驶的回声淹没。从城门出来,就是环城公园和护城河——我想起来,十几年前,从河道到岸边,青砖上确实斑驳铺着青苔。这场谈话如此记忆深刻,但却戛然而止,剩下只有梦中苦涩的反刍:裸露的脊背、停止的心脏、指尖、脚踝、来时的一路车辙,所有关于“你”的琐琐碎碎,不断被时间的洪流冲刷,变淡。
或许不需要懂得全部情节,就像当年朋友没有追问我故事的完整性。此刻我只想站起身,给这位在诗行间踉跄前行的兄弟一个结实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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