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之夜
农人收割完毕
转身放下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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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颗粒无收
但我仍有片刻的餍足
食物囤积在胃里
音乐回旋在空中
影子们抱成一团
是什么在吹拂,一阵又一阵
我几乎忽略了深秋已经来临
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放下
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拾起
这首诗有一股清冷的气质,好像烟火气正在慢慢地从身上抽离。甚至我有了突然的迟钝,询问秋收时麦子的金黄,属于暖色还是冷色。当然是暖色,每个人都回答说是暖色。
我又仔细掂了掂诗题,于是“深秋”就成了那个产生反差感觉的词:再往前滑一步,就是寒冬,就是空无。
本以为第一节应该是诗人观看到的秋天的一帧实景,却因为无头无尾地突兀在那里,让这两句有了寓言的质感。读完全诗之后反回来看,它又像是原始人的巫术仪式:没有收获物也没有围观者,镰刀飞舞又落下,舞台上留下孤伶伶的巫师,正对着远方默念出一串碎词。
孤独,没有收获物的收获,诗人这是在阴阳自己吗?或者说,第一节就是诗人一生总结的自我隐喻。
如果秋天对应收获,那么简单地划分,就是丰收和欠收。诗人说,他的秋天“颗粒无收”,但有餍足。胃里的食物、空中的音乐、抱成团的影子,这是诗人餍足的部分,那“颗粒无收”的部分是什么?
这个晦涩的部分在风里吹拂,一阵又一阵出现在诗人面前,使他困惑,使他忽略了四季已经接近最后一步。
食物和音乐肯定是收获,能够围在一起产生影子的人,也应该是收获,但诗人仍觉得在记忆之风的来回吹拂之中,是有什么东西,是令人感到缺憾的。是人生之意义吗,或者是人生的那些“来不及”?
诗歌在这里划了一个省略号。诗人在最后一节说,再没有什么可以放下和拾起。“放下”对应的是过去的记忆,“拾起”或许就对应将来会感到重要的。我们回到第一节,会强烈地联想到,这个农人于深秋之时,放下了一身的忙碌,即将面对一片空无。
诗歌走到这里就有了哀伤的意思。我愿意相信最后一节是诗人赌气的说法,“再也没有”其实是“似乎没有”,或者是“期望还有”,因为“颗粒无收”肯定只是一种自嘲,每个人都一定会有食物、音乐、影子之外的收获。只不过是没有时间了。
很多时候我会觉得“现代性”是一个特别荒诞的词,因为一旦谈论它,生活就肯定已经荒诞了。这首诗“颗粒无收”的部分,就是一种被处理成的荒诞。它模糊,因为意指不明,却又清晰得存在了一生;它有关秋天和收获,这么热闹的背景下诗歌的调门却孤独得触目惊心,其内心与这个世界是如何地疏离,像每一个迫不及待想逃离工位的社畜。
现代性的荒诞或者并不是因为你怎样选择,获得怎样疯狂的结果,而是无论你如何选择,甚至于无论你选不选择,结果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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