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我的心敞开,在过渡时我也让我被你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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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鹅

尚未抵达形式之前
你是怎样厌倦自己
逆着暗流,顶着冷雨
惩罚自己,一遍又一遍

你是怎样
飘零在你自身之外
什么都可以伤害你
甚至最温柔的情侣

各样的恓惶,大自然
要撵走你,或者
用看不见的绳索,系住
你这还不真实的纸鹫

宇宙充满了哗哗的水响
和尚未泄漏的种族的形态
而,天鹅,天鹅,那是你吗?
而明天,只是被称呼为明天的今天

这个命定的黄昏
你嘹亮地向我显现
我将我的心敞开,在过渡时
我也让我被你看见

作者 /  张枣

 

在想怎样推荐这首诗前再读了一遍读睡前几期选的普吕多姆优美的同名作品,和同样具有创造力的编辑荐文——原来,天鹅这种高贵而美丽的生物曾占据许许多多西方诗人的想象。张枣的节奏缺少前者的优雅、从容,但他的自白具有同样的安静,以至于我读进去时,竟有一种不经意间闯进诗人私密空间的惊讶——同时当然伴随着喜悦。

在一开始选择这首诗时,以为这仅仅是诗人和另一个作为写作者的自我之间的隐秘对话,它关于诗歌作为一种寂寞、艰苦、有时候甚至显得虚幻的、沉默的(但最终通向“嘹亮”)的劳作,如同任何艺术家的劳作一样。  

为了比想象中更懂得诗人一点(然而众所周知这种劳动不过是枉然),让我们仍然假设诗人在谈论写作的过程,有过写作经验的人应该可以体会“命名”的快乐和痛苦。“尚未抵达形式之前”,这个令人痛苦的阶段里,“厌倦”、“惩罚”、“飘零”、“恓惶”、“纸鹫”告诉我们痛苦的程度和方向,然而“宇宙充满了哗哗的水响,和尚未泄漏的种族的形态”,这亟待命名的一切让诗人受到足够的诱惑从而甘心忍耐。而当最终的形式抵达时,是一种极大的释放:“这个命定的黄昏,你嘹亮地向我显现”。最打动我的是最后一句:“我将我的心敞开,在过渡时我也让我被你看见”。

真正的词与物之间的契合,无关乎才华或技巧,而是在命定的某个瞬间,诗人自身和自己达成某种和解,他是向宇宙敞开的。

真正让我感觉多了解诗人多一点的(同样这也是枉然),反而是以下这个资料。《裴多篇》记录了苏格拉底死前的谈话,其中谈到了天鹅:“当这些鸟儿感到自己快要死的时候,它们会比此前一生更加大声、更加甜蜜地歌唱。它们对自己就要去神那里感到快乐,而它们是神的仆人。……它们歌唱是因为知道在那个不可见的世界有好东西在等着它们,那那一天它们会比从前更加快乐。”

荐诗 / edda
2013/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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