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逊高地

五月将尽
连日强光普照
一路一路树荫
呆滞到傍晚
红胸鸟在电线上啭鸣
天色舒齐地暗下来
那是慢慢地，很慢
绿叶藂间的白屋
夕阳射亮玻璃
草坪湿透，还在洒
蓝紫鸢尾花一味梦幻
都相约暗下，暗下
清晰，和蔼，委婉
不知原谅什么
诚觉世事尽可原谅

作者 / 木心

这是五月的最后一天，一年又过去了小一半儿。如果身体健康，不遭遇吃个饭也能被人打死那种飞来横祸的话，其实人生也已经过去了小一半儿。想要原谅一些事情还是觉得困难。但是不原谅又能如何，时间永是流逝，原谅不原谅你都在变老，宇宙也在变老，据说等它膨胀到极致，便是加速度的大坍缩。我们不必等到那一天，不必活着就准备棺木。

我不是木心粉，读他的东西不多，喜欢的更少，总觉得他身上有太多文人气才子气，造作虚饰之处太多。有朋友也指出他语言的品位足够败坏，读多了伤胃。这一首的可取之处在于，他纤细地感受到了这样一个时刻，五月一个漫长的黄昏。人在时间里对世界的观察，非常“清晰、和蔼、委婉”。如果没有最后那两句，会是一首非常好的残篇，但不幸恰恰是最后两句，一下子就把前面的“清晰、和蔼、委婉”全部打破，终于还是回到他矫揉造作的一面。加上这两句，整首诗就完整了，但同样地，也就败坏了。有没有更好地结尾？我以为是有的，但那就不是木心的诗。

杰克逊高地位于纽约皇后区，可能是一个比较高大上的历史文化街区，大致相当于北京北新桥雍和宫五道营一带吧。好奇的百度了一下，第一条就是杰克逊高地的房价信息，大约每平方2万多人民币，相当于五环外的通州国。嗯，不知怎的，一想到这些，我也觉得世事“尽可原谅”了。

家住管庄地区的大前先生向我诚心推荐了这首诗，他的推荐理由是：这个世界太残酷了，任何心理建设都会被击溃，除了抑郁不知道还能干些什么……所以他已经原谅了这初夏的酷热，不原谅也没办法，还不如去打桌球，起码球房是凉的……

五月将尽，有些世事终究没办法获得原谅。

荐诗 / 流马
2014/05/31

题图 / 《栗树和农场》，塞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