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睡

乘凉的人是慵懒的孩子。
梦见狗把躺椅、板凳拖回屋里。

月光像盆井水，泼在阶沿上。
月亮这么大，小偷都在家安心睡了。
村上的狗也睡了。

我也要沿着皎洁的梦境前去。
会有月亮的软梯，
垂向我贫穷的床榻。

作者 / 沈娟蕾

像是一个人在漫不经心地散步，却又将眼见的切切存在心底。可她又怎能看见人们在安睡或做梦？这都是她自己那贫穷而温存的梦境吧——乘凉的乡人梦见狗帮着拖回躺椅和板凳，小偷恬静地待在家里晒着月光……人们都回转成了天真的孩子。于是这就像一首摇篮曲，它有着井水的清凉和永存的月光。但那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在散淡又专注地给外头那炙热的世界哼唱着——万物都宁静了，歇息了，你也该消停了，入睡了。身处这样宽广的天地之间，你不是孤立于这个夜晚。

但有时，村庄是宁静而萧索的，就像背风伫立的小孩子。而孩子那莫名的孤寂和无端的欢欣是一样地强烈，纵有恩慈的月亮照得梦境熠熠生光，窗外那空旷的乡野依然使落寞发出回响。那么，是去往月亮皎洁的国度，还是留守贫穷的床榻？正如投身广大的世界，还是回返狭小的地土，这让人永远怀着乡愁在广漠如月光的世上游荡，偶尔听到狗叫声，看见有人乘凉、有人顺手牵羊……

我想起我不安的童年，像风一样在整座小城里呼啸或逡巡的童年，就默念着她的另一段诗：

新月踮着脚尖，如一位苍白的女孩
向着夜空深处努力地提升。
黑暗中的泪水没有滑落下来，
我仍大睁着眼。

是的，沈娟蕾的诗就像没膝的草，你可以把脸深深地埋进去，即使落泪，也是无声无息的。

她说，“我在祖父的村庄上出生，在柞树和星空间长大。”十几年前，初读她的诗时，我那么想去看看她的村庄，喊她一声姐姐，一起赤脚走过露水打湿的田埂，“贫穷而听着风声也是好的”（”It is also good to be poor, and listen to the wind.”，语出罗伯特•勃莱诗作《反对英国人之诗》）。但她已不在那村庄，或许那村庄也已不再。

荐诗 / 匙河
2014/06/01

题图 / 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