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杜互寄诗各一首

沙丘城下寄杜甫

我来竟何事，高卧沙丘城。
城边有古树，日夕连秋声。
鲁酒不可醉，齐歌空复情。
思君若汶水，浩荡寄南征。

作者 / [唐] 李白
选自 / 《李太白全集》

春日忆李白

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
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
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
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

作者 / [唐] 杜甫
选自 / 《杜诗详注》

《旧唐书》里说李白自负文格放达，而讥杜甫有“饭颗山头”之诮。“饭颗山头”何谓也？《韵语阳秋》里说，李白论杜甫曰“饭颗山头逢杜甫，头戴笠子日卓午，为问因何太瘦生？只为从来作诗苦”，似讥其太愁肝肾也。罗大经《鹤林玉露》更敷衍其说，以为此诗是李白讥杜甫困雕镌也。而杜甫寄李白云：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又谓“细”之一字，又是讥李白诗欠缜密也。不过我总觉得这个罗大经未免气量太小，一个“细”字，正给人情深意长之感，却以为讥讽李白诗欠缜密，简直胡说乃至于小人之心了。

文人有文人之风骨气量，秀才人情半张纸，诗人之间的最好回馈便是诗了。杜甫给李白写了那么多情深意长的诗，翻翻《杜诗详注》里至少有十几首，而李白只给杜甫写过一首《沙丘城下寄杜甫》，虽然数量远远不敌，但那气象之阔大，意境之沉郁，亦足以传诵千古。

我以为李白之诗素以飘逸见长，如长风；杜甫诗以沉郁见胜，似圣殿。然而这诗却出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这诗并非李白素来飘逸的风格，而近于杜甫之沉郁了。其交谊竟至于影响了诗之风格，故而两位大诗人之情谊绝非罗大经所揣度的文人相轻那个套路了。

至于李白“饭颗山头”之诗，那其实更像是亲密友人之间的戏谑之语，试想一下，老瘦的杜甫，大太阳天的正午，戴着箬笠，那样子，像个滑稽的渔翁，让人忍俊不禁。估计就像头戴曼布里诺头盔跟风车作战的堂吉诃德一样搞笑。更让我想到《红楼梦》里有个情节，宝玉戴箬笠，披蓑衣，黛玉笑他像个渔翁，并笑说自己穿上就成了渔婆。

此皆昵昵相亲的尔汝之语。李白看杜甫这个滑稽样，不免有调笑一番的心思：“哎呀好久不见，你愈发瘦了也”。杜甫则认真地回答：“哎呀，您有所不知，我做诗好好辛苦也。”李白：“哎呀，诗嘛，写着玩玩就得了呗，何必辣么认真捏。瞧您这把瘦骨头……”哈哈，我脑补能力好强大。

荐诗 / 赵晓辉
2014/0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