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罐子深处遇见当年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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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小的罐子

以前我嫌弃老师讲课太吵了
就把他装到罐子里
路边的小孩抱怨我长得太凶
也把我装到罐子里

就这样,我在罐子深处
遇见了当年的那位老师

想跟他商量逃出去的办法
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
我就被他塞进
另一只更小的罐子

作者 / 刘脏

 

今天是教师节,说起这个节,感情有点复杂。

至今还记得过第一个教师节的情景,那是1985年。农村因有麦收假的原因,暑假非常短,8月下旬就开学了,然后突然有一天宣布要给老师们过节。感觉和过六一儿童节差不多,同学们早早到学校练习排队,以迎接领导视察。

一直等到中午,才等到领导们拍着巴掌下车,接受道路两侧长长学生队伍的注目礼。至于老师们,也是要和学生一起坐在台下聆听讲话的。当时我是小学三年级,已经感到开会的无聊,只有九月正午强烈的阳光照得人后背滚烫,还有高大的杨树,叶子被阳光照得闪闪发光,被风吹得哗啦啦响,有些发黄的树叶纷纷飘坠。捡几枚杨树叶子玩耍,也能抵消领导讲话的无聊。

但教师的日子并没有随着教师节的诞生而变好。我的父亲大概做了20多年民办教师,直到快退休时才给解决所谓转正问题。这20年正是其人生壮年,生活的重负都在他一个人肩上,民办教师工资极低以及农民负担最重那几年正好和他的壮年重合,他没有做到正常退休年纪就病退了。其间曾屡次想过放弃教鞭,跟村里的朋友去北京卖鱼,或去建筑工地搬砖(这不是笑话)。

我是师大毕业,按理说也应该去教书,事实上我是在毕业一年之后才被分配到县一中,但我从未去报到过。我其实并不憎恨当老师,我一度的理想就是当老师,却不是当我父亲那种苦哈哈的老师。因为初中时学校分配来许多年轻的中专师范生,完全被他们那种青春洋气的外表迷住了,觉得人生就该如此。

只是大学生活改变了我的想法,省城有比这更洋气的,我有一种顽强的不想回到底层的欲望。我的很多同学都是老师,每次聚会不是听他们在大倒各种苦水,就是在打听彼此学校微不足道的待遇差异,生生把同学聚会搞成各地区教师经验交流和忆苦思甜会。这样的聚会我是插不上一句话的,感觉他们是生活在二次元空间,想来他们看我也差不多这样。只有很少数同学会向我吐槽教育制度、教材、师生关系这样的问题,太沉重,我因为很少思考这些同样也插不上什么话。同学聚会搞成这样,总之我是特别绝望。

今天的诗是一首儿童诗,有点天真,有点暗黑。“罐子”的意象非常模糊,但是大体可以意会。将自己不喜欢的人装到罐子里,世界是不是就可以清净一点?这种想法到底是属于一个儿童的烂漫想象还是属于成人的恶毒?我不想做出评价,我感兴趣的是,这样一种思维方式的起源,是教育的结果还是人生来所具有的本性? 在我嫌弃老师太吵而把他装进罐子之前,到底有没有先被老师装进过罐子呢?当我被“小孩”装进罐子的时候,答案似乎揭晓了,这是一个无穷的循环与轮回,惩罚与报答。 但以此纪念教师节。

荐诗 / 流马
2014/09/10

 

题图 / Francisco Go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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