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ritten by 祭祀 
就在我们人生旅行的中途，
我在一座昏暗的森林之中醒悟过来，
因为我在这里迷失了正确的道路。
哎！要说出那是一片如何荒凉、如何崎岖
如何原始的森林地是多难的一件事呀，
我一想起它心中又会惊惧！
那是多么心酸，死也不过如此：
可是为了要探索我在那里发现的善，
我就得叙一叙我看见的其他事情。
我说不清楚我怎么走进了那座森林，
因为在我离弃真理的道路时，
我是那么睡意沉沉。
但在我走到了那边一座小山的脚边以后
（即使我心中惊惧的溪谷，
它的尽头就在那地方），
我抬头一望，看到小山的肩头
早已披着那座“行星”的光辉，
它引导人们在每条路上向前直行。
于是，在我那么凄惨地度过的一夜
不断地在我的心的湖里
震荡着的惊惧稍微平静了。
好像一个人从海里逃到了岸上，
喘息未定，回过头来
向那险恶的惊涛频频观望：
我的依旧向前飞奔的心灵
就像那样回过来观看
那座没有人曾从那里生还的关口。
作者 /[意大利] 但丁
翻译 / 朱维基
Nel mezzo del cammin di nostra vita
mi ritrovai per una selva oscura,
ché la diritta via era smarrita.
Ahi quanto a dir qual era è cosa dura
esta selva selvaggia e aspra e forte
che nel pensier rinova la paura!
Tant’ è amara che poco è più morte;
ma per trattar del ben ch’i’ vi trovai,
dirò de l’altre cose ch’i’ v’ho scorte.
Io non so ben ridir com’ i’ v’intrai,
tant’ era pien di sonno a quel punto
che la verace via abbandonai.
Ma poi ch’i’ fui al piè d’un colle giunto,
là dove terminava quella valle
che m’avea di paura il cor compunto,
guardai in alto e vidi le sue spalle
vestite già de’ raggi del pianeta
che mena dritto altrui per ogne calle.
Allor fu la paura un poco queta,
che nel lago del cor m’era durata
la notte ch’i’ passai con tanta pieta.
E come quei che con lena affannata,
uscito fuor del pelago a la riva,
si volge a l’acqua perigliosa e guata,
così l’animo mio, ch’ancor fuggiva,
si volse a retro a rimirar lo passo
che non lasciò già mai persona viva.
Dante Alighieri
听说，老博尔赫斯眼睛瞎了之后，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让别人给他朗读《神曲》，让他陶醉的，当然是用古意大利语写成，每句都是十一音节，韵律完美，朗朗上口的原版《神曲》。博尔赫斯在他的诗文中大谈《地狱篇》出现的豹子，还分析过乌戈利诺伯爵的饥饿和悲愤，放大了《神曲》里面的很多细节，这种爱好，并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经过十几年苦读意大利语，我也稍微懂得了这种乐趣。有一次，我在朋友圈感叹了一句：《神曲》确实字字玑珠啊！有一老兄——也算得上是文人雅士，他回了一句：我看到的却是字字鸡猪。他是坦诚的，说明了很多名著，并不是那么容易亲近，那么招人喜欢。
我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夏天，在意大利一个北部城市，在一片被地震毁掉的老教堂遗址上，断壁残垣都被清理了，在夜晚听《神曲》朗诵的情景：天空蔚蓝，月朗星稀，只有一小盏灯照在朗诵者Foà（意大利头号男声优，非常年老，其声不可思议）眼前的纸上。他读的正好是《地狱篇》开头。那时候，他一开口，我就有被击中的感觉，完全魂飞魄散，泪流满面，几乎是一次不可言说的神秘主义体验。当时你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Foà一出声，好像就可以把你引入地狱，那之后几日，完全是神思恍惚，应了孔子说的：三月不知肉味。很多事情，需要身临其境：经历磨难，穿越沙漠之后喝的一杯水，和在百无聊赖，屋中枯坐时喝的一杯水，味道是不一样的。
《神曲》以前叫《喜剧》，从《地狱篇》开始，到《天堂篇》结束，当然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仔细想想，人世间真正的悲剧还是很少，闹剧和喜剧居多。
开篇，但丁便讲了：人到中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迷迷糊糊地就误入歧途，他已经记不起当时是怎么迷失的了，只是醒悟过来，感觉很后怕。这之后，代表人类贪婪、淫荡、高傲三大罪孽的猛兽——母狼、豹子和狮子相继出场了。像那个时期流行的诗歌一样，《神曲》充满了隐喻，开篇的“黑暗的森林”当然有所暗示，大约就是我们说的“天下乌鸦一般黑”，需要打着灯笼出行。中世纪的确被后人称为“黑暗的世纪”，尤其是文艺复兴时期的诸贤，对中世纪思想的禁锢，民众愚昧异常反感。但丁生活的年代，也是兵荒马乱，他被流放在外，生活异常凄苦，但是他矢志不移，坚持写作，意图给人们指明救赎之路。
《神曲》开篇就说明了我们的主要敌人，抨击人的贪婪和高傲，这在任何时代都不过时，人性的缺陷，到现在也还没有得到改善。我想单说淫欲一条，在地狱篇，犯了淫戒的那层，但丁遇到了弗朗杰西卡和保罗——叔嫂通奸，死得很惨，诗人听了他们的故事，悲痛得晕死过去。若是一般的道学家，恐怕要拍手称快，但丁对情爱的态度，这一处最明显。
最后八卦一下但丁的个人生活，在中世纪也算是典范：他一边和一个不知名的女子生了一堆孩子，心里却惦记了小时候爱上的八岁小萝莉碧翠丝，后来这个碧翠丝死了上天堂，领着他参观天堂。但丁一生的大部分情诗，都是写给碧翠丝的，不知道他太太怎么想。中世纪人们的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其实分得很开！
但丁说：永恒的女性，引领我们飞升。所以，我们爱女神（男神），大约是对的。
荐诗 / 陈英
2014/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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