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时刻

突然间，我不再思考爱情，
多年来这是我思考的唯一问题，
除此之外一切都无关紧要。

当我停止思考爱情，
我会思考什么？死亡，当然——
还有什么可以取代爱情的位置？还有什么具有这样的力量？

我在想死亡曾经看来多么遥远，
当它降临在我相当熟悉的人身上时，
我感到多么突然，

我在想无论如何它都不会是一件平常事，
不会自然而然如秋霜冬雪。我在想
当我们老去会是什么样子，

皮肤如何陷落在皱纹中，眼睛
如何变模糊；然后（当然）
我想起了你，我的爱人。

作者 / [美国] 乔伊丝·苏特芬
翻译 / 光诸

At the Moment

Suddenly, I stopped thinking about Love,
after so many years of only that,
after thinking that nothing else mattered.

And what was I thinking of when I stopped
thinking about Love? Death, of course—what else
could take Love’s place? What else could hold such force?

I thought about how far away Death once
had seemed, how unexpected that it could
happen to someone I knew quite well,

how impossible that this should be the
normal thing, as natural as frost and
winter. I thought about the way we’d aged,

how skin fell into wrinkles, how eyes grew
dim; then (of course) my love, I thought of you.

Joyce Sutphen

今天这首诗属于“出乎意料地好”的那种。题材不新鲜，语言不新鲜，思想不新鲜，质感很单一，细节基本没有，但我就是感动，

本诗的作者乔伊丝·苏特芬生于1949年，特点就是喜欢古典的手法。说的事情也是古典式的“图样图森破”（too young too simple)。世界上只有爱情和死亡值得思考？这使我想起另外一首“图样图森破”的诗，裴多菲写的，大意是“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不过想想看，政治更重要”。作为男人，我还是觉得裴多菲说的更靠谱些。

如果非要讲，《在那个时刻》这首诗也是有些值得称道的技巧的。它开头写到爱情，马上转折写死亡，在最后一句又急剧转折，写自己的爱人。好诗的标准之一就是不能直楞楞地只说一件事，要有急剧的转折。这有点像一个人胳膊腿都肌肉发达，线条优美，但是腹肌、腰背肌肉软软塌塌，终究称不上“健美”，而这些肌肉也可以在关键时刻让整个身体剧烈地摆动或弯曲。现在人们练健美重视躯干的“核心肌肉群”，就是这个道理。《在那个时刻》正是一首“核心肌肉”非常发达的诗。

荐诗 / 光诸
2015/09/21

题图 /Joseph Lorusso, Lovers & Lautre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