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花缎般的餐巾摆放在桌上,
从花园采来最新鲜的玫瑰,
把美酒倒入杯中,把面包
用银和象牙制的餐刀切开。
有人前来坐在你的桌边,
你看不见但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请你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不要提问,
因为提问中你会说出谎言。
然后请品尝美酒,吃掉面包,
用手掌抓住尖利的花茎,
把玫瑰举到额前遮住双眼,
你完成了礼仪和明白了一切。
作者 / [葡萄牙] 若泽·萨拉马戈
翻译 / 孙成敖
Põe na mesa a toalha adamascada,
Traz as rosas mais frescas do jardim,
Deita o vinho no copo, corta o pão,
Com a faca de prata e de marfim.
Alguém se veio sentar à tua mesa,
Alguém a quem não vês, mas que pressentes.
Cruza as mãos no regaço, não perguntes:
Nas perguntas que fazes é que mentes.
Prova depois o vinho, come o pão,
Rasga a palma da mão no caule agudo,
Leva as rosas à fronte, cobre os olhos,
Cumpriste o ritual e sabes tudo.
José Saramago
Os Poemas Possíveis, Editorial Caminho, 3.ª ed., p. 81
玫瑰、美酒与面包,花缎般的餐巾、银和象牙制的餐刀……我们难以抵御这文明的诱惑,便等待着精细、考究地咬开自然的伤口(当然,那切开的面包用它的伤口来成就我们)。我们习惯于这既定的礼仪,欣悦于拔去刺的玫瑰,小心翼翼却似无活力,至少再无曾经身处荒野的粗爽与自在:
在枝干粗壮的树下,一卷诗抄,
一大杯葡萄美酒,加一个面包——
你也在我身旁,在荒野中歌唱——
啊,在荒野中,这天堂已够美好!
——奥马尔·哈亚姆《鲁拜集12》,黄杲炘译
一个失落的天堂又能允诺给我们什么?不,不只是装模作样拿腔捏调的礼仪,它只是偶尔唬弄一下人。真正的威胁来自那个一言不发却会让你撒谎甚至发狂的隐身人。若你不愿惊扰他,你就要懂得封闭自己,哪怕是用无用的礼仪。但那样岂不也是在臣服于他——沉默有时也是无用的,因为你无法真诚地提问。
最后,“用手掌抓住尖利的花茎,/把玫瑰举到额前遮住双眼”呈现了一种看似突兀实则意料之中的美,残酷的美。好像很宁静,甚至看不见玫瑰花茎微微的颤动,我却感受到一种嘴里衔着带露的玫瑰去屠戮一座空城的悲伤,而那个“看不见但能感觉到”的“他”始终注视着这一切。他的沉默,比玫瑰的刺还要尖峭。
“你完成了礼仪和明白了一切。”什么是一切?我突然像手指扎到花刺一样颤栗着,想起马丁·瓦尔泽的《致一个本地的女儿》:
不要随意躺在这里,孩子,
否则会有人来到此地,
装扮成漫游者或风,
陈述他的苦难,
于是你变得软弱,继而温柔,
继而脱去衣服,继而双目失明,
最终被人开膛剖肚。
或许,一切就是在无知中被滥用甚或践踏的天真。而在一个失落的花园里,我们故作镇定地以安全的礼仪来掩饰自己无力承受天真的软弱。
荐诗 / 匙河
2015/09/17
题图 / Ferdinand Georg Waldmüller, Still life with roses, strawberries, and bread, 1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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