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饮而尽

敬你，我的失败，
对你我就像对成功一样喜爱。
顺从躺在我斟满高傲的杯底，
喜悦与痛苦永为一体。
黄昏明朗，风平浪静的水面
总是雾霭弥漫。
极端的残忍中有着深沉的温柔，
上帝的真理中也有上帝的欺骗。

我爱我那无法计量的绝望，
它的最后一滴里蕴藏着欢喜。
而此刻我只知道一条真理：
应将每一杯都一饮而尽。

作者 / [俄罗斯] 季娜伊达·吉皮乌斯
翻译 / 邱达

ДО ДНА

Тебя приветствую, моё поражение,
тебя и победу я люблю равно;
на дне моей гордости лежит смирение,
и радость, и боль — всегда одно.
Над водами, стихнувшими в безмятежности
вечера ясного, — всё бродит туман;
в последней жестокости — есть бездонность нежности,
и в Божией правде — Божий обман.

Люблю я отчаяние моё безмерное,
нам радость в последней капле дана.
И только одно здесь я знаю верное:
надо всякую чашу пить — до дна.

Зинаида Гиппиус

李白不开心，就会“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家里有马又有貂，可见李白绝对不是失败人士，只不过算是成功人士遭遇了小小的失败。

就连李白这样身处帝王侧，常据要路津的诗人，对于细微失败都如此敏感，更别提其他的诗人了。北岛有著名的散文集，书名就叫《失败之书》，这来自于他的一首诗《新年》：失败之书，博大精深 / 每一刻都是捷径。书的全部内容，就是他结识的各位诗人的故事。

想起自己，也不止一次地向人解释读睡的“成功”之处，那就是读睡本质上是一种“失败学的诗歌”。至于“文章憎命达”呀，“诗必穷而后工”呀，更是老生常谈。失败于诗人的关系，就好比沃土于鲜花，活水于游鱼，失败就是诗人这个物种的黑太阳。

为何失败对于诗人如此重要？吉皮乌斯的答案是，“绝望的最后一滴里藏着欢喜”。

诗歌关心的，就是人的软弱、短暂、罪恶、可怜可恨……总结起来，就是人的各种失败。博尔赫斯有一篇很短的小说，《镜子与面具》，极有蕴意地谈及了这一点。在故事的开头，是成功的国王召来诗人为自己写赞颂之辞，但是由于国王想让诗人拿出至高的、最伟大的作品，结局是诗人熬瞎了眼睛，最终给出了一行带着“美的罪孽”的诗，国王不得已赐死诗人，自己也沦为乞丐，再也没有读过这一行诗。

所以这里的真理是，对失败要一饮而尽，一败到底。若是不见欢喜，必定还未见底。

但是，诗人全部的失败，都与当上“成功之母”无关。用一位小说家朋友康赫的话来说，那就是：我的失败就是我的成功。

荐诗 / 范致行
2015/11/05

题图 / Victoria Siem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