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39号

大街拥挤的年代
你一个人去了新疆
到开阔地走走也好
在人群中你其貌不扬
牛仔裤到底牢不牢
现在可以试一试
穿了三年半　还很新
你可还记得那一回
我们讲得那么老实
人们却沉默不语
你从来也不嘲笑我的耳朵
其实你心里清楚
我们一辈子的奋斗
就是想装得像个人
面对某些美丽的女性
我们永远不知所措
不明白自己——究竟有多憨
有一个女人来找过我
说你可惜了　凭你那嗓门
完全可以当个男中音
有时想起你借过我的钱
我也会站在大门口
辨认那些乱糟糟的男子
我知道有一天你会回来
抱着三部中篇一瓶白酒
坐在那把四川藤椅上
演讲两个小时
仿佛全世界都在倾听
有时回头照照自己
心头一阵高兴
后来你不出声地望我一阵
夹着空酒瓶一个人回家

作者 / 于坚

“大街拥挤的年代/你一个人去了新疆/到开阔地走走也好/在人群中你其貌不扬”很多年以来，每每走在拥挤的街头，沉浮于喧嚣的人海，在穷街陋巷为生活和理想疲于奔命时，这句诗总是不经意间回荡在我的心头。它像一句隐秘的召唤，又像一种命运的揭示：背离人群，到开阔的地方去，到陌生的远方去，也许只有新疆那种遥远、开阔的地方才能容纳下自己的孤独。

于坚写过不少《作品XX号》，和李商隐的“无题诗”一样，从诗题看不出意义所在。不过于坚还有一首诗《送朱小羊赴新疆》，叙述的是同样一件事。这首《作品39号》换个标题大概就是《怀念朋友朱小羊》。

于坚的诗有一种“平民意识”，叙述的也是普通人的生存境遇、生活状态和生命体验。在这首诗中，他以平实、随意、散淡的口语叙说了他与朋友朱小羊间的情谊。读来倍感亲切、生动，有趣。整首诗像一组短镜头的快切和剪裁，在随意跳接中将朋友间那种日常的、充满生活细节的场景还原出来。真实、朴素，带着生活实况的语调和温度。

我喜欢这首诗的真实和生活感，大概源于在这首诗中看见了那些和我一样，“在人群中其貌不扬”，平凡、木讷、老实，在“美丽的女性面前不知所措”，甚至有点憨的朋友们，曾经一起嬉闹、吹牛、喝酒。如今天各一方，在各自的生活中，怀着“我们一辈子的奋斗，就是装得像个人”的愿望去疲于奔命。偶尔，会怀想起彼此。

荐诗 / 李小建
2015/11/17

题图 / 格雷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