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访时刻

他来了，穿着带着油漆味儿的褐色脏夹克。
笨手笨脚地，这个男人被自己浑身的肌肉绊倒，
无法温柔地把持自己身体的某些部位并善用它。她
屈服了，看着他走进屋里，想让他看自己
一小时前还平坦的腹部，看她在镜子里的
尸体。缩水的她躺在那里，不是处女也不是母亲。

已经别无选择。这个冬天在车库里住着太冷。
他们要搬去和她的母亲一起住。旧卧室已经准备好，
弄干净，门开了。两张孤单的单人床还在那里；
他将睡在门厅。

她看着他，并且试图找到深入一个女人身体的途径，
找到那必须要小心呵护，安然躺在他
臂弯里的东西。

她躺在那里，试图抓住她曾经拥有的东西，
但是知道她必须让它离开。

作者 / [美国] 陶伊·德里科特
翻译 / 光诸
The Visiting Hour

he came in his seedy brown jacket smelling of paint. all
thumbs, a man stumbling over his own muscles, unable to
hold some part of himself and rock it, gently. she gave
up, seeing him come in the door, wanting to show him her
flat belly just an hour before, looking at her own corpse
in the mirror. she lay there reduced, neither virgin nor mother.

it had been decided. the winter was too cold in the garage.
they would live with her mother. the old bedroom was
already prepared, cleaned, the door opened. the solitary
twin bed remained; he would sleep on the porch.

she looked at him and tried to feel her way into the body
of a woman, a thing which has to be taken care of, held
safely in his arms.

she lay there, trying to hold on to what she had, knowing
she had to let it go.

BY TOI DERRICOTTE
今天这首诗既让我喜爱，又让我肃然起敬。诗人玛丽莲·海克尔（Marilyn Hacker）对作者陶伊·德里科特的诗歌曾如此评价：“诚肯、精熟，让人误以为是简单的……致命地准确，对她自己比对（人类的）历史更不留情面”。我找不到对《到访时刻》更好的评价了。

《到访时刻》这首诗描写了一位生活贫困的女子得知自己意外怀孕时的感受。诗中出现的两个人都明显带有性格上的缺陷，在人生的下行螺旋运动中突然需要负担起养育下一代的责任，未来的命运让人担忧。本诗的作者德里科特是美国黑人女性诗人，天生具有“弱势群体诗人”的特质，我相信她如果在最近的美国大选中投票，一定会投民主党的希拉里。最终获胜的川普是人生向上的螺旋运动的成功者，也是“强者思维”的代表。我们经常会愿意相信自己是强者，把弱者看作是阴影中隐形的生物。《到访时刻》这首诗却勇敢地站到了弱者的一边。它并没有把主人公的悲剧归罪于社会等客观原因，但同时告诉我们，那些人生陷入下行螺旋的人们，也会充满细腻的感受，他们是真实存在的，活生生的人，他们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也是坚实地存在着的。

荐诗 / 光诸
2016/12/06

题图 / Thomas van de W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