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给自己补牙

我父亲给自己补牙。
用有力的钻头加上环氧树脂
以及坚稳的双手——

在圣诞节那天，他错把
玛西杂货商店的星星商标
当成了越共的党旗。

在看《阿甘正传》时
他告诉我
他也曾背过一个战友。

“他那么使劲地
抓我的脖子
我觉得我会和他一起死掉。”

作者 / [美国] 凯茜·林琪
翻译 / 光诸

[“My father does his own dental work”]

My father does his own dental work.
A power drill and epoxy
and steady hands—

On Christmas Day, he mistook
the Macy’s star
for the Viet Cong flag.

While watching
Forrest Gump, he told me
how he too carried a friend.

“He squeezed
around my throat so tight,
I thought I’d die with him”.

BY CATHY LINH CHE
诗歌是活的艺术。它不断地产生出诚恳、贴近和及时的新作，从我们意料之外，却又在期待之中的方向击中我们，今天我们介绍的就是这样一首诗。

这首诗的作者是从越南来到美国发展的年轻诗人。她的经历会使很多刚刚移民到西方世界的中国人心有戚戚。曾经在铁幕两边的两个国家，现在因为全球化大潮两国的人口可以相对自由地流动。很多“社会主义国家”的年轻人选择在西方国家定居。在这种情况下，年轻人的父母一般是支持的，但同时又不可能完全从冷战思维中摆脱出来。这时候，父母往往是生存在一种分裂的世界观中，如果随孩子移居西方国家，往往会感觉到自己成了离开水的鱼。

我带着父母在澳大利亚旅游的时候，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在凯恩斯的一个旅馆里，我发现上不了店里的wifi，于是向前台求助。前台给我写了一张纸条，说：“Try that”。我父亲在这里听不懂一句英文，常常感到陌生和无助，听到前台的这句话，以为在说“China”，顿时感到很激动。很类似地，诗中的“父亲”把杂货商店的五角星标志看成共产党国家的红五星。老人在陌生的环境中，喜欢把看到的东西附会成熟悉的对象。

而看到《阿甘正传》中阿甘背战友的场面，诗中的“父亲”想起了自己在越战中背战友的经历。虽然身处敌对的双方，但却有几乎相同的个人回忆，此中的滋味相当微妙。

其实，“父亲”随女儿移居美国，带来的并不只是劳碌和困惑，其中也有成长。这包括父母本人的成长，也包括和子女交流的全新的机会。可以看出，在今天这首诗中，作者发现了新的父亲——他是坚毅和能干的，居然可以给自己补牙；他的经历和情感也是丰富的，在看电影之后可以讲出精彩的战争经历。伴随着成长，我们总是会看到生活的另外一面。

荐诗 / 光诸（微信号：ghostinthezoo）
2017/06/12

题图 / Roger Rave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