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

月亮落下一两片羽毛在田野上。
黑暗中的麦子聆听着。
快静下来。
快。
就在那儿，月亮的孩子们正试着
挥动翅膀。
在两棵树之间，身材修长的女子抬起面庞，
美丽的剪影。接着，她步入空中，接着，
她完全消失在空中。
我独自站在一棵接骨木旁，不敢呼吸，
也不敢动。
我聆听着。
麦子向后靠着自己的黑暗，
而我靠着我的。

作者 / [美国] 詹姆斯·赖特
翻译 / 张文武

Beginning

The moon drops one or two feathers into the fields.
The dark wheat listens.
Be still.
Now.
There they are, the moon’s young, trying
Their wings.
Between trees, a slender woman lifts up the lovely shadow
Of her face, and now she steps into the air, now she is gone
Wholly, into the air.
I stand alone by an elder tree, I do not dare breathe
Or move.
I listen.
The wheat leans back toward its own darkness,
And I lean toward mine.

James Wright

一首诗从第一行开始到最后一行，可以是一种成长状态。比如说，起句可能略平，但随着诗行的铺陈、累积、叠加，带来的是意象和意境的开掘和加深。诗的“叙述”可以是螺旋式上升和飞跃的，与此同时所溢出的诗意却是螺旋式的掘进和深邃，直到最后两行，你突然被这首诗真正击中。

这首诗运用了一些超现实的修辞，“月亮的羽毛”、“月亮的孩子”、“身材修长的女子”“步入空中”等，羽毛降落，女子上升，可以说非常致幻，但所传达的意境并不陌生，这种“静谧”的超感氛围的营造，我们似曾相识。詹姆斯·赖特是一个自认为受中国古典诗歌影响很深的美国诗人，他对王维的诗歌尤其钟情。将赖特的这种超现实“静谧”与王维诗歌中的“禅静”直接联系是粗暴的，赖特抓取到的是比“禅静”更深一层的“静”，有点窒息，有点黑暗，但有经过深层过滤的纯净。

“麦子向后靠着自己的黑暗，而我靠着我的。”一种只可意会难以言传的领悟，被诗人以精准的语言抓取，这是令人惊叹和嫉妒的。我们可以借此领悟赖特所谓“深度意象”诗歌流派的精髓。
荐诗 / 何信步
2018/06/09

题图 / Wilhelm Sasn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