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 Harald Sohlberg

夜祷之必要

——平安夜，为殊途与同归

请给我以暴风雪的必要，出逃的必要。
夜幕下身披水滴，与一位同样
湿着额头的异族人隔窗而吻的
必要。但在这以前，且先给我以独自
涉身险程的必要，盲女般褴褛、跌撞……
如一场小于神明的雪终将畏惧于自身
之旷野的必要。直到我学会了如何渡水，
如何——燃烧——那时，且给我以
狂喜的必要，微暗中偶然重逢的必要，
甚至是亲吻过那陌生的信使后仍要朝他
索饮一杯惺惺松松的烈酒的必要。待他
甘愿与我拥雪而坐，而沁凉在我们彼此
话梢间婆娑，便请给我以宵禁的必要，
以被绑缚于千万种庞然不安中却仍愿
孤注一掷的必要：于此，我才终能向他讲述
关于爱的一切——我有多么渴望盈满，就有
多么渴望在这满溢中速朽的必要。

作者 / 康苏埃拉

[注] 
康苏埃拉的吟诵分三个部分，除诗歌主体，前后各有一段吟唱。
开始的吟唱为：My heart is in the highland，In the highland to meet you.My path is in the wasteland, In the wasteland to seek truth.（我的孤心在高地，在高地啊以会你。我的征途在荒墟，在荒墟啊觅真理。）
结尾的吟唱为：Desperado, desperado! Don’t you stand still,Death is after you！（亡命之徒，逃逸之徒！切莫长在此，长在此，毋宁死！）其中“长在此，毋宁死！”句，见于尼采《人性的，太人性的》。

在生成-主体的内在性向度上，诗人康苏埃拉的主体叙事核心直指爱欲与伦理的幽灵学。这种源于神圣的内在性自我僭越的要求，将体外的、世界的侵凌性的暴力化为强力的抒情特异性。

在同代写作者当中,康苏埃拉也是罕见的艺术“通灵者”：就写作的系谱而言，她切近然则突破了Femmes Fatales（致命的女性）的影像，站在西尔维娅·普拉斯、安妮·塞克斯顿等“亲爱的死者”一边，同时也是这个时代的诺斯替信徒，像苏菲派大师神秘的旋舞在否定性意识的暴力轨迹中峭拔而出，在无限的创口与灾难中创生，直至成为末日异象般的“大生者”。

在这首《夜祷之必要》中，康苏埃拉将内部的超越性擢升至“他者”的平面，因爱欲有着向外的超越性——唯有意欲着他者才能实现重逢。

“必要性”乃是一种他决的绝对律令——是“他者的面容”命令着我们共同赴难、去无条件地去爱他者，以爱抚他者虚弱的、赤裸的面孔去指认神显的遗踪，在“满溢中速朽”以延绵缠绕着意向着无限的异质性欲望。

当我们在二零一零年代的最后一个平安夜，在人类世的细雪中谈论爱，我们不是在人类黑暗的主体域中重温爱的虚假影像。毫无疑问，康苏埃拉比所有人谙熟爱的命题：只有痛吻过死者的面容，唯有在断裂与悲恸的存在之镜中感知爱的迭奏。

荐诗 / 甜河
2019/12/24

第2481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