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你终于来了,我怀念你很久

题图 / Brian Kershisnik题图 / Brian Kershisnik

到2020年

那时我们中的哪些人将会被留下——
衰老,恍惚,口齿不清——
却乐意谈论我们死去的老朋友?
谈啊谈,像一个老旧的龙头在滴水。
于是那些年轻人,
满怀恭敬,和感人的好奇,
会发现他们自己
已被回忆打动。
被恰好提起的这个
或那个名字,和我们一起做过的事打动。
就像我们也曾充满敬意,但又好奇
而兴奋地,听着有人在我们面前
谈起那些了不起的先辈
我们中的哪些人将会
对他们的朋友们谈起
他曾记得那么多!他曾和谁是朋友,
一起度过好时光
在那个盛大的舞会上。
每个人都在场。他们跳舞,
庆祝,直到天亮。他们彼此
相拥着跳舞
直到太阳升起。
现在他们全都走了。
我们中的哪些人将会被谈起——
他认识他们,和他们握手,
拥抱他们,整夜呆在
他们温暖的屋子里。曾经爱过他们!
朋友们,我爱你们,真的。
我希望我足够幸运,足够荣幸,
能活下去,承受见证。
相信我,我将只谈你们,
最光辉的事和我们此刻的时光!
对于幸存者来说,总得有些什么
用来盼望。慢慢地变老,
慢慢地失去一切和所有人。

作者 / [美国] 雷蒙德 · 卡佛
翻译 / 舒丹丹
选自 / 《我们所有人》,译林出版社

In the Year 2020

Which of us will be left then-
old, dazed, unclear-
but willing to talk about our dead friends?
Talk and talk, like an old faucet leaking
So that the young ones,
respectful, touchingly curious,
will find themselves stirred
by the recollections.
By the very mention of this name
or that name, and what we did together.
(As we were respectful, but curious
and excited, to hear someone tell
about the illustrious dead ahead of us.)
Of which of us will they say
to their friends,
he knew so and so! He was friends with—
and they spent time together.
He was at that big party.
Everyone was there.They celebrated
and danced until dawn. They put their arms
around each other and danced
until the sun came up,
Now they’re all gone.
Of which of us will it he said-
he knew them? Shook hands with them
and embraced them, stayer overnight
in their warm houses. Loved them!
Friends, I do love you, it’s true.
And I hope I‘m lucky enough, privileged enough,
to live on and bear witness.
Believe me, I’ll say only the most
glorious things about you and our time here!
For the survivor there has to be something
to look forward to. Growing old,
losing everything and everybody.

Raymond Carver

再有两个小时就是2020年了。朋友们,这是你们陪伴读首诗再睡觉的第2488天。祝朋友们新年快乐!

雷蒙德 · 卡佛生于1938年,如果活到2020年,他差不多也才82岁。对普通人来说,在世界总体和平的岁月里,如果生活规律,身体得宜,能平平安安活到82岁应该不是太难的事情。但诗人卡佛只活到1988年,50岁就死了。不清楚这首诗写于什么时候,总感觉他有什么预感,或者已经得知自己身患重病,于是写下这样一首畅想未来,假如2020年来临,我们该如何回忆自己的诗歌。

这首诗是以向友人倾诉的口吻写的。他说,我们中间这些人谁将会活到2020年,如果谁活到了那一年,你们会不会还记得我们这些老家伙?你们将向年轻一代怎么吹嘘我们,让他们敬仰或者感动。就像我们年轻时听一些前辈吹嘘他年轻时的朋友和故事一样。一个聚会连着一个聚会,喝酒,谈天,跳舞,庆祝,直到太阳升起,直到新的聚会再次来临。

卡佛说,朋友们,我爱你们,希望我足够幸运,能活下去,如果我能到那一天,我将只谈论你们,我们在一起做过的最光辉的事业。对于能活到那一天的人,总要有些什么是值得回忆的,是值得期待的,哪怕最后只剩下我自己。

此刻,2020年真的来临了,卡佛的朋友们,有谁活到了此刻,开始在新年夜谈论这个用小说和诗歌换酒的家伙呢?他们是不是还记得卡佛曾经写过这样一首诗,曾这样满怀深情地畅想着此刻,一个希望被谈论和记住的人。

我想我们也会有那一天,想想如果到2050年,或者更久,你会想起谁,想起和谁在一起聚会谈天说地的日子。但愿我们到那时都还被留下,还能坐在一起,一起谈论往事。

不由得又想起冯小刚电影《甲方乙方》的结尾,在元旦的爆竹声中,葛优那段分外煽情的画外音:

“那天我们都喝醉了,也都哭了。互相说了许多肝胆相照的话,真是难忘的一夜……1997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

再有两个小时就是2020年了。过去的日子和未来的日子,都将值得我们怀念。

荐诗 / 流马​
2019/12/31

第2488夜第2488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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