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 Karen Khachaturov
你活了六十年 你从没有活过
你爱过不少人 你一个人也没有爱过
你有过三任妻子 但你独自躺在冰冷的床
你播种了四个孩子 每一个都对你不能原谅
敲敲虚空的门 房间中不曾有你的爱
打打松木的盒子 没有回答 空空如也
你在门边种了李子树 但没有一棵结了果实
你在门廊上种了药草 它们翠绿辛香
我想为你痛哭 但没有声音涌上我的喉头
我想为你歌唱 但泪水已经在食道里干涸
遛遛那条老狗 给虎皮鹦鹉一次冷水浴
剪下一个嫩瓜 让它的血流入记忆
你洗过的长袍 悬挂着就像剥了皮的尸体
你爱过的马克杯 沾满往年的咖啡
你的牙刷一声不吭 油脂封住了你梳子的嘴
有的事物丧失 有的事物愈发坚强
在下一个转角 一个新的王子在渴求被爱
新的书页正在翻开 旧的章节被抹去
一个随机的图像 把自己改造成诗的一部分
一个台北的无眠夜 一首蚊子的交响曲
谁会为你哭泣 我和你的女儿柯丽特
谁会为你哭泣 我和你的阿尔吉利亚妹妹
你是一个有钱人 但你从来没有摆脱过贫困
你是一个穷人 你爱金子胜过尊严
你坐在你的尸袋旁 为你唱最后一首歌
我坐在你的尸袋旁 吟诵出最后的经文
我们在地球上的住处在哪里 如此这般
我们的最终命运是什么 战争 悲惨 蛆虫 如此这般
胳膊 面颊 阴茎 大腿骨 眼皮 如此这般
母牛 公牛 羊羔 羊皮纸 骨髓 如此这般
女阴 如此这般 精液 如此这般 卵子 如此这般
永恒 如此这般 天堂 如此这般 虚无 如此这般
出生和死亡啊同样黑暗的子宫
出生和死亡啊同样白色的尸袋
脱体 我们脱体进入这孤独的世界
脱体 我们脱体孤独地离开这个世界
如果我们不能相信上帝 我们一定要相信爱
我们一定要相信爱 我们一定要相信爱
此时他们拉好拉链 把你锁进白色尸袋
白色尸袋 白色的 白色的 尸体 袋
作者 / 陈美玲
翻译 / 光诸
I sit near your body bag and sing you a last song
I sit near your body bag and chant your final sutra
What’s our place on earth? nada nada nada
What’s our destiny? war grief maggots nada
Arms cheeks cock femur eyelids nada
Cowl ox lamb vellum marrow nada
Vulva nada semen nada ovum nada
Eternity nada heaven nada void nada
Birth and death the same blackened womb
Birth and death the same white body bag
Detach detach we enter the world alone
Detach detach we leave the world bone lonely
If we can’t believe in god we must believe in love
We must believe in love we must believe in love
And they zip you up in your white body bag
White body bag white white body bag
今天很荣幸地给大家介绍一首来自在美国非常活跃的华裔女诗人的作品。
陈美玲(Marilyn Chin)于1955年出生于香港,在美国的波特兰市长大。她在马萨诸塞州大学拿下了中国文学学士学位,后来又在伊阿华州的写作营拿到了艺术硕士学位,2018年她入选美国诗歌学会的十五人理事会。今年拿下了相当有影响力的美国“Anisfield-Wolf”图书奖。她还是把艾青的诗介绍给美国读者的翻译家。陈美玲作为一个美国亚裔女性写作者,自然而然地把女性主义和文化冲突当作自己诗歌最重要的主题。她的诗不但有广阔的视野,丰富的背景,同时又非常大胆,诗中的语言往往像解剖刀,直指人心中最黑暗,最敏感的部位。
在《弗莫森悲歌》中,这些特点都可以看到,同时她厚重又澎湃的英文也让人叹为观止。诗的内容不难理解,我们不禁感叹,一个结过三次婚的男人,虽然最终孤独终老,但还有一个人能够惦记着他,这样的人生也不算太坏。
为什么经历这么丰富的人,最终却死于孤独?或许,是因为他不信仰“爱”吧。我以前是一个科学青年,认为无根据的信仰是愚蠢的。后来,才发现年轻时的我是愚蠢的。信仰就是以信为先,并不需要依据,信仰上帝是这样,信仰爱也是这样。信仰就像阳光下戴的墨镜,当然扭曲了你看到的事物,但也保护了你的眼睛——话又说回来了,不戴墨镜,你也看不到事物的本身,你只能“看到”大脑中的电化学反应而已。所以,看到爱的变化,就决定抛弃它,最终死于清醒的孤独之中,真的是好的吗?或者,真的是清醒的吗?
荐诗 / 光诸
2020/08/31
第2732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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