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怎样告诉你我的声音在寻找你
心思开始开花,当辉煌而贞洁的夜晚
发生。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当你的脉搏长久地
充满一道珍贵的光亮
而你发抖得像一个到来的思想。当,
田地开始,未熟的裸麦浪动
被预感的一个远处的时光拨动,
增长的土地上男人们歌唱收获
——我不知道怎样告诉你一百种想法,
在我里面,在寻找你。
当忧郁的叶子变凉和星星
在空间旁边
而心是一颗杜撰的种子
在它的黑暗禁欲里和在它一天的涡旋里,
你抢走我的孤独的道路
就像整座我的房子在夜里燃烧。
——于是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在你如此年轻的沉默的石杯旁边。
当孩子们在惊异的月亮们中间醒来
有时冲撞在时间的中途
——我不知道怎样告诉你纯洁,
在我里面,在寻找你。
整个春天里我学习
三叶草,超自然的水,轻而抽象的
空间的奔跑——
我想我会说些充满理性的话,
但当阴影从我嘴唇
贪婪的曲线降落,我感觉自己缺少
一株向日葵,一块石头,一只鸟——任何
不平凡的事物。
因为我不知道怎样不靠奇迹就能告诉你
在我里面,太阳,果实,
孩子,水,神,乳汁,母亲,
爱,
在寻找你。
作者 / 赫贝尔托·赫尔德
翻译 / 周星月
今天的诗向我们揭示了一组奇妙的命题:表达的即是被声称无法表达的。但这并非悖论,因诗人“不知道要说什么”和“不知道怎么说”的,只是一个信息结果,而诗行创造了其中肯定有一条通向这一结果的无数开放道路。艺术在很大程度上,是感官的启发与回应,而非省略掉绘画动作的梵高直接告诉你,那株向日葵很美。
那么,我们就来看看,这首诗被遮蔽而悄然传递的信息,究竟是什么。
第一节,诗人用到了带有宗教意味的“辉煌”和“贞洁”,它标记了全诗神圣和严肃的性质,这是“我的声音在寻找你”的诗人语言的声音,发生在“心思开花”的“想你”的时刻。
自第二节开始,诗人创造了一连串完整而自足的意象世界;诗人的超现实表达华丽得就像莎士比亚的多音节复合词,且层层递进。比如“脉搏”一词,它释放了一个人的历史、呼吸、习惯,这是一个对时间进行了压缩的词,如果我们“去修辞”地转译,那么这句意思是:我想起了你,想起了与你有关的一切······但我们不需要转译,那是拙劣的,我们需要去感受到,被记忆唤醒的你,被标记为珍贵的光亮以及一个新鲜的思想。接着,诗人创造了一片麦地来比喻或暗示这场记忆:青色、未成熟的麦浪。这更像一个双关,既是指最初的你的青涩,又可以是刚刚开启记忆之门、还未能探究多深的时刻。继而,诗人由“未成熟”启发了“成熟”,想象力开启了一场成熟麦地的收割仪式。“男人们”的出现使得诗人作为观察者而被割离,意即在本诗中,诗人可能是作为女性叙述者存在。
第三节的“叶子变凉”这一浪漫表述使得时间展开到了至少是一个季节交替的宽度,然后诗行出现了一个亘久的已经空间化的表达:星星。这是多么寂寞的时空,永恒不变的背景下,只有逐渐冷却的生命碎片······我们触摸着这样寂寞的脉搏,看到诗人创造的、无法直接说出的事物,在“种子”所代表的期盼下无限生长,甚至占领了不论是宗教意味的“禁欲”所代表的精神世界还是“涡旋”所代表的世俗世界。“你”抢走了“我”向远处延伸的“道路”,“你”让“我”赖以退守立足的房子燃烧;不论未来还是当下的时间(空间),都被“你”替换以及占据了。
这些无法说出、不知该怎样说出的事物,恰好也是可以被感知到的。“石杯”一词我不确定是在用典(比如圣杯),还是诗人或者译者创造的复合词,无论如何,它是和沉默相关联的,是因年轻而被标记了记忆时限的。我想到北岛的一句诗:饮过词语之杯/更让人干渴。假如“石头的杯子”等同于“饮下沉默”,那么我们或许更惊讶于这种无声之言所隐含的爆发的力量。
“月亮们”可能是误翻,但我倾向于这就是原文,就像博尔赫斯“一万个世界”的名言,事实上每一个孩童都当然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月亮,也都当然有一个这场超级拟人的本体:那些在沉默中跌撞不安的话语或事物。假如上两节是在宗教仪式和神秘的场域展开想象,那么这一节就把想象带进了梦幻的环境,在这里,喧闹和寂静同时成立,被并置的三个词:石杯、孩童、月亮。
“我”的无声之言,在继续寻找“你”!诗行于这里完成了形式上的循环。
第五节是概括的,从收获、从荒凉走入了“春天里”,也把前四节的意象世界统一进了同一个主题。如果“自然的水”是“水往低处流”,那么“超自然的水”会不会往高处走?而“抽象的奔跑”也显然可以向着所有维度而并非单一的“向前”维度,于是,“春天里”被标记成为悬滞的状态,一个反重力的被提取出时间流的凝固时间,在这里,沉默以我的非理性、以我闭嘴的方式降临,并被揭示为“我”无法指认出任何有重量的具体之物的原因,它们因为对抗我的“无法说出”的想象世界而不平凡。
除了诗行,“我”无法告知“你”这一切;除了诗行,无法表达更多。除了奇迹,而诗行就是奇迹。太阳,果实,水,神,乳汁,母亲,爱······是的,这些词汇强烈地指向了“春天里”本该的暗示:孕育的循环。
本诗在神秘与梦境的场域择词。无论是麦田还是种子,无论是孩童与石杯、月亮所标注的动与静交融的边缘,无论是向日葵等意义存在抑或是石头等存在本身,都在试图揭示一个被遮蔽所以被寻找的“你”。而这个“你”又正因为诗歌声音的上述特质,成为一种既具体又抽象的存在。“你”可以是爱情的对象,也可以是灵我对视的自我指涉,可以是生命的拟人化交流,甚至对我来说,这首诗因显著的“孕育”特征,模拟了一位有身孕的女子对爱人的暗示。就像“孩童们”拥有“月亮们”,读者们也拥有着答案们,区别只在于,我们可以选择信任或者不信任,诗行呈现的语言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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