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是一种货币

诗歌是一种货币
它的价值取决于储量。
不是写在纸上的东西
或它自我宣称的面值，
而是金块——从大地的汗水中炼出
却被隐藏——保持了它的价值。
无人知晓这是如何运作，
为何它能运作？为什么有些东西
堆放在某个银行密室或保险柜，
或某个守财奴的宝库，远离人世，闪闪发光
并被它的石偶津津有味地炫耀，却让我们
如此认真地相信交易的存在，
在曼德尔施塔姆说黄金（爱）时，即使
那只是翻译？

作者 / [美国]凯伊·瑞安
翻译 / 照朗

Poetry is a Kind of Money

Poetry is a kind of money
whose value depends upon reserves.
It’s not the paper it’s written on
or its self-announced denomination,
but the bullion, sweated from the earth
and hidden, which preserves its worth.
Nobody knows how this works,
and how can it? Why does something
stacked in some secret bank or cabinet,
some miser’s trove, far back, lambent,
and gloated over by its golem, make us
so solemnly convinced of the transaction
when Mandelstam says love, even
in translation?

Kay Ryan

诗的第一句回答了一个关于诗歌的形而上问题，即诗是什么？这让我想起，曾有诗友在社交网络上发起过一个关于诗歌的“迷茫六问”。这位诗友邀请到几百位诗人参与回答，其中第一个问题就是，诗是什么。

没有正确答案的问题，当然也不存在的错误的回答。诗是什么也许更应属于诗人的自省，所以我的好友诗人芦哲峰开玩笑说，向别人提出这种问题是一个特别“中二”的行为。而一本正经地回答本身也要承担某种“风险”。从这个角度来看，凯伊·瑞安在这首诗里倒是做出了聪明的示范，她以消费主义时代最具典型意义，最扎人的单词“money”来做答，不仅吸引眼球，同时也透出一种投其所好的戏谑与幽默感。

凯伊·瑞安生于1945年，是美国第十六任桂冠诗人。桂冠诗人是授予诗人的荣誉头衔，某种程度上也类似于一个职务，担负着为特殊活动作诗、利用诗歌推动社会正义和发展的职责。在这首讨论诗歌为何，或者也可以说诗者何为的十四行短诗中，对于诗歌是如何创造，诗意是如何产生，它的价值藏在哪里，没有明确的回答。“无人知晓这是如何运作”，诗人只是以金块为喻体把这些问题罗列出来，并以句反问句式做出谨慎却坚定的确证——我们总是可以相信诗歌。

曼德尔施塔姆的名字在诗的结尾出现，使诗歌主题产生了一次进阶。这位俄罗斯白银时代重要诗人，因写诗讽刺斯大林被集权迫害致死。谢默斯·希尼在《信念、希望和诗歌——论奥希普·曼德尔斯塔姆》中提到，“他的书被查抄，他变成了一个‘无名氏’，他最后十年的诗作掩藏在三本小学生练习册中，他的遗孀象珍藏先人的骨灰一样带着它们躲避战乱和迫害。然而现在如果在俄罗斯出版一本他的诗歌选集将会在顷刻之间销售一空。”

“黄金”一词在这里是对诗歌价值的再一次确认；同时像一个乐谱上的反复记号，或折返的路标，提示我们再次回看：掩藏金块的泥土、银行的厚重墙壁、守财奴及傀儡贪婪的盯试……这些都在暗示专制与集权对诗歌精神的压制。

在某些时代，诗歌作为作为一种真实的声音面临着被遮蔽的威胁。但它从来没有被真正消灭。同样是谢默斯·希尼的话，“从某种意义上说，诗歌的意义等于零。从来没有一首诗阻止过一辆坦克。在另一种意义上，它又是无限的。诗歌从来不能阻挡。”

诗歌从来不能阻挡——凯伊·瑞安在这首诗里告诉我们，可以确信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