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别的果树我父亲毫不在乎。
他常常指着那些樱桃树,说:
“看见它们了吗?我真希望它们是无花果树。”
晚上他坐在我床边
编造民间故事像编织鲜艳的小围巾。
它们中总有一棵无花果树。
甚至当它和情节不配时,他也硬塞进去。
有一次乔哈走在路上,看到一棵无花果树。
或者,他把马系在一棵无花果树上,接着就睡着了。
或者,后来当他们捉住、逮捕他时,
他口袋里装满了无花果。
六岁时我吃了一只风干的无花果,耸耸肩膀。
“这不是我说的那种!”他说,
“我说的直接从土地里长出来的无花果,
安拉的礼物——沉甸甸地压得枝头触到了地面。”
“我说的是摘下世上最大、最肥、最甜的
无花果,将它放进嘴里。”
(说到这他就停下来,闭上眼睛。)
许多年以来,我们在许多房子里住过,可都没有无花果树。
我们有利马蚕豆、香菜、甜菜。
我母亲说,种一棵吧!但我父亲从没种过。
他心不在焉地照管菜园,忘记浇水,
让秋葵长得太大。
“他真是个十足的梦想家。看看他开过多少回头又有几次能干到底。”
他最后一次搬家时,给我打了个电话。
我父亲吟唱着——用阿拉伯语——一支我从未听过的歌儿。
我说:“这是什么歌?”
“等着瞧吧。”
他把我接到新院子里。
那儿,在德克萨斯州达拉斯城中心,
长着一棵果实是世上最大、最肥、最甜的无花果树。
“那是首无花果树的歌!”他说,
摘下他的果子就像摘下
永远属于他自己的一个世界
成熟的标志,象征和信念。
作者 / [美国]内奥米·什哈布
翻译 / 王烨
可是许多年来,在许多房子里,父亲却只把无花果树种在故事里。他“编造民间故事像编织鲜艳的小围巾”,而编织围巾是传统女性的慢工细活,那鲜艳的部分就在于无花果树不由分说的穿插与植入,比如骑马看见无花果树的乔哈、在无花果树下睡觉的乔哈、口袋里装满无花果的乔哈、身份和结局不明的乔哈……这是父亲自己在故事中的映射吗?
为什么他们总是搬家?为什么故事中的乔哈会被逮捕?为什么父亲总不能下定决心去种一棵无花果树?为什么他只能闭上眼睛幻想着本该放进嘴里的无花果?又为什么非得是无花果树,只是悦他的眼目合他的胃口,还是另有寓意,比如旺盛的生机、神圣的品性?总之,得偿所愿有时是很艰难的事,即使那愿望看起来轻巧、平淡,在所愿之人心中却是世上最大、最肥、最甜。
当孩子也长成了大人,父亲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在他一生的最后一座房子里(他的身心终于可得安居),在干燥、炎热的达拉斯城(是否叫人想起他的故乡?他早年是否从阿拉伯地区移民到美国?)。他渴求的是无花果树,他怀恋的却不只是一方故土,也是在异国渐渐凋零或从未扎根过的族群文化。
最后两个词揭示了谜底:“标志”和“象征”。但这是从长大成人的视角透视出来的,我更喜欢孩童时的回忆,尤其那些白描的细节,它们更属于诗歌和电影。
那么无花果树到底标志和象征着什么?各种各样的树都在替诗人们说话,用它们繁茂的枝叶、美丽的花朵、甜蜜的果实,我们看见、品尝,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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