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捡起我,像捡起某人遗失的一枚硬币

配图 / Fujikawa Hinano

新情人

你捡起我,某人遗失的一枚硬币,
拇指和食指间摩擦着我。
我试着成为新的,甚至想更光亮一点。

你查看我的面额,
检查铸在我上面的人脸。
我让自己罕见,就像一位真正的国王。

仍不够。你竖起一只怀疑的耳朵,
敲打我,细听。我为你叮铃作响
以我纯粹、几近完美的声音。

最后,作为一个有经验的货币兑换商,
你咬了咬我:也许会弯曲,
这枚伪金币。

可是我很硬,我经受住了考验;不是金,但还是
一块像样的合金。放心了,
现在你可以,花掉我了,按你的意志。

作者 / [以色列]丹·帕吉斯
翻译 / 李以亮

 

A new lover

You pick me up,a coin someone has lost,
and rub me between thumb and forefinger.
I try to be new,even to shine a little.

You look for my denomination,
examine the face stamped on me.
I make myself rare,almost a real king.

Still not enough.You incline a doubtful ear,
strike me,and listen.I ring for you
with my purest sound,almost flawless.

And last,as an experienced money changer,
you bite me:perhaps it will bend,
this phony gold piece.

But I am hard,I stand the test;not gold,but still
a decent alloy.Reassured,
now you can spend me,at your will.

by Dan Pagis
translated by Stephen Mitchell

 

谁是那个“新情人”?是捡到这枚硬币的人,还是这枚硬币本身?

诗人以一枚硬币的视角,详细描写了某人对一枚硬币的辨识过程,先是手指的触摸,再是眼睛的查验,然后是耳朵的倾听,最后是牙齿的啮咬,最终验证了硬币的真伪。人对物的信任尚且如此复杂,何况是对人呢?

情人是一个别有意味的词汇,它不是恋人,不是爱人,更不是妻子,而仅仅是情人,意味着一种暂时性和不确定性。而从一个情人的角度来看,情愿承受如此的检验,又该是多么的卑微。“现在你可以,花掉我了,按你的意志。”一枚硬币,经过如此繁复的验证,仅仅只是为了“花掉”这样一种使用价值。哪里有一点情感上的投射,又何谈是“情人”呢?

我总疑心诗人在这首诗里别有隐喻,硬币难免令人联想到犹大的银币,染过血的钱,历来被认为是不祥之物,又比如诗人所经历的作为幸存者的犹太人的命运。我觉得,如果只是读出这里面被遗弃,被捡起,被鉴别,又被花掉的一种卑微和悲凉,也就够了。在很长的历史时期,犹太人何尝不是在这种永远被动中一次次被“花掉”呢?当然,现在以色列对巴勒斯坦的“报复”又是另外一回事。世事常颠倒,受害者与加害者本来也像硬币的两面,说不好什么时候哪面会朝上。

丹·帕吉斯是一个犹太诗人,1930年出生于罗马尼亚的布科维纳。5岁时,父亲像很多犹太人那样,离开罗马尼亚去了他们的精神故土以色列,并说将来会把全家都接过去,但这承诺并没有兑现,他的母亲很快去世,童年时代的他是在乌克兰的纳粹集中营度过的,直到二战末期他才有幸从集中营中逃脱抵达以色列。帕吉斯最终在希伯来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并成为该大学的中世纪希伯来语文学教授。他先后出版过六本诗集,其诗手法独特,文字诡谲,在国际诗坛享有一定声誉。1986年7月,诗人因癌症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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