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不需要自己的双足

我再也不需要自己的双足，
让其变成鱼尾，使我能在水中游荡！
一片清凉令人心旷神怡，
远处的小桥隐约泛着白光。

我不再需要柔顺的心灵
让其化为一缕青烟，
在黑色的海滨飘逸升腾
与温柔的蓝天溶为一片。

瞧，我在水中潜得多深，
用手紧紧地抓着水草，
我不再重复任何话语，
也不再沉迷于任何烦恼……

而你，我的远方的人啊，
难道这般可悲，化为一片苍茫？
我听到了什么？整整三个星期了
你一直悄声细语：“可怜的人，你何必这样？”

作者 / [苏联] 安娜·安德烈耶夫娜·阿赫玛托娃
翻译 / 吴迪

Мне больше ног моих не надо

Мне больше ног моих не надо,
Пусть превратятся в рыбий хвост!
Плыву, и радостна прохлада,
Белеет тускло дальний мост.

Не надо мне души покорной,
Пусть станет дымом, легок дым,
Взлетев над набережной черной,
Он будет нежно-голубым.

Смотри, как глубоко ныряю,
Держусь за водоросль рукой,
Ничьих я слов не повторяю
И не пленюсь ничьей тоской…

А ты, мой дальний, неужели
Стал бледен и печально-нем?
Что слышу? Целых три недели
Все шепчешь: “Бедная, зачем?!”

Анна Андреевна.Ахматова

这首诗创作于1911年的3月，当时阿赫玛托娃刚刚大学毕业，22岁的她与丈夫古米廖夫结婚，两人开始游历欧洲，这段经历对热爱文学的阿赫玛托娃影响深远，旅行极大的开阔了她的艺术思维和想象力，沿途阿赫玛托娃写了很多诗作，并从1911年开始在彼得堡阿克梅派诗歌杂志《阿波罗》发表，这些作品都被收录在她1912年的唯美主义诗集《黄昏》当中，后来阿赫玛托娃成为了白银时代最杰出的女诗人和阿克梅派主要代表。

阿赫玛托娃16岁与古米廖夫相恋，古米廖夫堪称俄罗斯白银时代阿克梅诗派的宗师，也被公认是俄罗斯继普希金之后最伟大的诗人，他与阿赫玛托娃的恋爱极其惨烈，相恋六年中曾经为了感情4次自杀未遂，直到1910年终于与阿赫玛托娃成婚。在这段感情中，古米廖夫为阿赫玛托娃写过很多情诗，他时而把她比作魔法师，时而把她比作天上的月亮和凡间的女子，而他最钟爱的是把阿赫玛托娃比作一条美人鱼。阿赫玛托娃的这首《我再也不需要自己的双足》正是对古米廖夫爱恋的回应，她在这首诗里说“再也不需要自己的双足，让它们化作鱼尾”，就是在讲自己也希望变成古米廖夫的美人鱼。

但是这首诗的最后一段又跳出了幸福的浓情蜜意，古米廖夫笔下的美人鱼一直是充满幽怨的，这幽怨不是天生的，而是现实的反应。他们相恋时，阿赫玛托娃生活在克里米亚的塞瓦斯托波尔（就是今年3月通过公投脱离乌克兰加入俄罗斯的那个城市，俄罗斯黑海舰队司令部所在地），而古米廖夫在巴黎，长期分离弄得两个人精疲力尽，到结婚的时候几乎失去了所有激情，加上古米廖夫自由烂漫惯了，结婚后不久就为了逃避家庭生活独自跑到了非洲长期旅行。这些情感上的失意都激发了阿赫玛托娃的诗兴，她在最后一段中写道“而你，我的远方的人啊，难道这般可悲，化为一片苍茫？”就表达了深爱之下痛彻心扉的无奈——我是你的美人鱼，我愿意为你放弃我的双足，可是你在哪里？

阿赫玛托娃在与古米廖夫结婚七年后离婚，1921年古米廖夫因为甘塔采夫事件被秘密逮捕，高尔基为了救他一直求到列宁本人那里，在得到了列宁的书面保证赶回彼得堡救人时，古米廖夫已经被彼得堡当局枪决了。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布罗茨基在《哀泣的缪斯》中说实际上还是列宁亲自下令处决了古米廖夫，高尔基被列宁忽悠了，那年，古米廖夫35岁。

荐诗 / 杨樾
2015/01/08

题图 / Bao Ph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