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灵魂倾听那大合唱,至今没有回来

Sunbeams in Trees --- Image by © The Brett Weston Archive/CORBIS

那是初夏的傍晚,太阳已经落山,
但光还非常充沛,在辽阔的空中运动着,
我正在去将军澳的途中,小巴飞驰着,
小巴深陷的座位给我一个倾斜的角度,
我视野掠过一群群高楼,远的,近的,
在光的催化下高耸着,神圣、肃穆,
统统向天上望去,好像已忘了人间,
一种伟大的存在,倾听更高的召唤;
小巴飞驰着,电线杆向天上望去,
树木、铁丝网、围墙向天上望去,
一片片绿色向天上望去——
像一个合唱团,合唱着一支听不见的浩瀚赞歌。
窗外汽车流动,道旁有人站着或走着,
篮球场有人在奔跑,但都不是作为人,
不是作为痛苦、忧烦、爱和恨的人,
而是在光的催化下,融入这大合唱,
像低音乐器轻奏着或被轻奏着……
我已懒得去描述我作为人的那部分活动——
我的灵魂倾听那大合唱,至今没有回来。

作者 / 黄灿然

 

光和温暖几乎是现代诗很少有的营养成分,又或者,它们的表现形式都不那么「光和温暖」。这首诗是个例外。

黄 灿然在诗集《奇迹集》里将他早年就非常清晰的对日常生活的捕捉延伸到了某种「神圣」的程度。小巴、高楼、树木、铁丝网、围墙……城市再常见不过的街景、通 常是现代主义诗人笔下的意象,像污秽的水渍一样倒影着被大工业流水线吞噬咀嚼又呕吐出来的人们可怜的心灵景象。但在他这里却充满了诗意、人性,甚至—— 光。

诗人没有信仰任何宗教,但作品反映他在物面前的谦卑——如果从这本诗集里面其他作品去看,他对人同样存有这种谦卑——几乎抵达敬虔的程度。

在城市生活对我们已经无可回避的今日,不须远离公路和灰尘就可以实现一种朴素的浪漫主义,这本身或许就是一种奇迹吧。

荐诗 / edda
2013/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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