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头

在两股水流的交汇处，我们相遇。
很偶然地，我们只是坐在露出地表的岩石上
只为看水
在解旋的水下面流动。
面对上流，她拿着一朵花迎向阳光，
我倚向地面，在一个裂缝中找到一枚箭头，
就像有人故意放在那里，
让我有借口说话，
在那在石头上打转的水流之上，
把我们的偶遇
把炙闪的阳光和她手中的花朵，
变成像顽石一样亮晃晃的事实。
我可以喊，“看这个箭头，
我刚刚找到的！”她会不会想
“好凑巧，可真棒”，
或者她会害怕我用心险恶，
箭头的暗示
不同于闪亮的白花，
或者汇聚加速
熔铸彩色泡沫的水流，
这被我谋划的暗示，是否像被几何定律规划的岩石
一般的确定无疑？
她肯定知道箭头
是人类为了杀戳而设计，
虽然现在它像花朵一样无害
可以装饰头发，
或者像水一样可以被驯服地放进花园喷泉，
一个箭头现在可以作为项链的装饰物
就像油画中的花朵，
在溪水跳荡光涟闪闪的石头之上，
每一个笔触都是有意为之。
于是，我们在岩石上的偶遇
水流，水流上无意出现的花朵
现在一切的一切，
都只归于一个箭头。

作者 / 罗伯特·派克
翻译 / 光诸

Arrowhead

Where two streams joined, we met

By accident, sitting upon an outcropping of rock
With only the intent of watching
Water flow beneath unwinding water.
Facing up-stream, she held a flower
To the sun as I leaned back and found
An arrowhead inside a crevice, which lay there
As if someone had left it by intent
As an excuse for me to speak above the whirl of water
Swirling upon stone and thus
Transform the accident of meeting her—
Ablaze in sunlight with a flower in her hand—
Into stark fact as obdurate as rock.
Could I have called, “Look at this arrowhead
I just found here!” Would she have thought
“An accident, that’s credible,”
Or feared that my intent was sinister,
And that the implication of the arrowhead,
Unlike the radiant white flower or
The two streams merging into faster water,
Casting up colored spume,
Had been contrived by me, certain as rock
That forms by geologic laws?
She had to know an arrowhead
Is humanly designed with the intent to kill,
Though now it’s harmless as a flower
Decorating someone’s hair,
Or water organized into a garden fountain.
An arrowhead can now be used
As an adornment for a necklace
Like a flower in a painting where a stream
Leaps past a light-reflecting rock
With nothing in a brush-stroke left to accident.
And so our accidental meeting on the rock
Flowed by, a flower cast upon the water
With intent unknown, and all
That’s left now is the arrowhead.

Robert Pack

在刚刚参加了送范致行老大去上海的“读睡”大趴体，想起了某人对本人的评论：跟女孩见一面就熟了。其实哪里是这样，评论者没有看到那些见了多少面还不熟的。人和人之间是否能够快速结交需要一种“眼缘”，人和诗之间也是这样，《箭头》就是那种和我特有眼缘，一看就喜欢上的诗。

这首诗讲述了这样一个场景：在溪流上一对青年男女相遇，青葱心动，男的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话题，这时他在岩石的裂缝中发现了一个钢铁箭头，事情似乎变得复杂起来了。

本诗的作者罗伯特·派克曾经在1973年到1995年任“长面包”作家研讨会（Bread Loaf Writers’ Conference）的主席。这个“长面包”作家研讨会始于1926年，在佛蒙特州的长面包山的长面包旅馆每年举行一次，听起来很暖阳阳很有香甜很有趣唉。研讨会的成立和美国诗坛泰山北斗罗伯特·弗罗斯特有很大关系，罗伯特·派克不但名字和弗罗斯特很像，写诗感觉也挺像，所以被评论家哈罗德·布鲁姆（Hearold Bloom）称为弗罗斯特的继承人。

总之啦，派克是泰山派的大弟子，手上掌握着号令江湖的小旗子，自己的功夫虽然不是奇峰独立，但肯定也不会差。《箭头》选取了一个非常有意味的场景，底子就好，然后作者把几个最重要的点都“高亮”出来了。男生想要没话找话，但什么样的话一出口就会破坏偶遇的小甜蜜，偏偏又奇怪地找到了一个杀人武器，说还是不说？“箭头”象征着男女关系中残酷黑暗的一面。情景、叙述、内涵都很到位。

但是《箭头》还是有缺点的，那就是后半段有些罗嗦。作者看来想要达到“回环往复”的缠绵效果，但是这种缠绵效果很难说适合本诗，而且派克这人挺“糙老爷们儿”的，虽然内心百转千回吧，但是舌头还是打不了卷儿。个人经验，那种看似无端重复，有意回环，黏在舌尖，绕在脑际的效果，还是女诗人做得更好。

男诗人的优势是：刀刻一样表现残酷的美。

《箭头》的调子和“读睡”曾经推出过的另一首诗《鮟鱇鱼》有一点像。那一首讲述两个小情人在海滩上遇上一条很丑的鱼的故事，可以视作《箭头》的“成人污点版”。回复“140421”，可调出“鮟鱇鱼”。

荐诗 / 光诸
2014/05/12

题图 / Visualization Wind Tunn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