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

在海口，岁月在降生。
我必须每天起床一次，洗漱，
必须每天走在去菜市场的路上。
和我一样走进来的人们汇集在一起，
和我一样买菜，掂量分量，苦于生计的人
每天来往，汇集在喧嚣里。
每天我只是平静地从门前经过，
看见一张智障男孩的脸
从寻人启事里像猎物一样盯上了我。
我必须扔掉过去生活在其他城市的衣物。
必须像骆驼穿过针眼般和菜主讨价。
必须对电梯间里女人和她的狗微笑。
你说，这是尘世，要有人静静地守护，
吵闹声中有神圣的静谧。

作者 / 叶美
选自 / 《周年》，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5

如何面对庸常的生活，这是人人需要应对的问题，而这对于诗人来说似乎更为重要和迫切。

这首诗就是女诗人叶美结合自身经历对此的诉说和表达。在东北生活多年的她到了祖国的最南端，这巨大的地理跨度带来的除了气候和环境的差别，还有如何在迥然的异地安居的困顿。所以，岁月在遥远的海边在降生，诗人仿佛刚刚诞生在一个全新的世界，需要重新适应。

在这里，“我”是如何生活的？诗人没有提及过往的日子进行对比，而从下文中不断重复的“必须”“每天”“一样”可知，她至少暂时不喜欢所描述的生活：规律、机械、琐碎、喧闹。在这种生活里挤满了为生计所累的人，或者说这些人的生命好像都要消耗在庸常里，像铁屑被吸引，随后慢慢生锈。诗人身在其中，并没有放弃自身的敏感和反思，以至于她在门前看见寻人启事中男孩的脸而产生了错觉：男孩本应是走失的人，而他像猎物盯上了“我”，这种倒错似乎指向真正迷失的人是自己。这又能如何呢？不过依然是“我必须”：扔掉气候反差而无用的衣物，练习讨价还价，学会与陌生人笑脸相迎。

在喧闹中反思着安静生活，如履薄冰。这又是为了什么呢？“你”在诗尾给出了答案：守护尘世，守护喧杂中神圣的静谧。“你”是悬置的，为这首诗带来更开放的空间。“你”既可以是知晓诗人心性的伴侣，也可以是诗神缪斯，还可以是另一个自己。无论如何，这份听起来略显自大的“守护尘世”，更多透露着的是诗人面对尘世时的谦卑和爱。

荐诗 / 冬至
2015/0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