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集》27

任何心情里我不会妒忌
没一点义愤震怒的俘虏；
笼里生得红雀我不羡慕，
它从没见过夏日的林地。

我并不妒忌肆虐的猛兽，
虽然它在时光的田野里
全不被负罪的感觉所拘——
良心发现一事永不会有；

我也不妒忌自我庆幸者，
他的心从来没立过盟誓，
始终待在萎靡的荒草里；
不妒忌未付代价的自得。

任凭怎样，我坚持这一条；
越悲痛，我对此体会越深；
宁可自己的爱全落了空，
也比从来都没爱过要好。

作者 / [英]阿尔弗雷德·丁尼生
翻译 / 黄杲炘
选自 / 《丁尼生诗选》，上海译文出版社1995

27 From In Memoriam A.H.H.

I envy not in any moods
The captive void of noble rage,
The linnet born within the cage,
That never knew the summer woods;

I envy not the beast that takes
His license in the field of time,
Unfetter’d by the sense of crime,
To whom a conscience never wakes;

Nor, what may count itself as blest,
The heart that never plighted troth
But stagnates in the weeds of sloth:
Nor any want-begotten rest.

I hold it true, whate’er befall;
I feel it, when I sorrow most;
‘Tis better to have loved and lost
Than never to have loved at all.

Alfred, Lord Tennyson
From The COMPLETE WORKS OF ALFRED TENNYSON (MACMILLAN)
 

这首短诗选自《悼念集》（In Memoriam A.H.H.），在133个篇章中编号27。1833年，挚友哈勒姆（即集名中的A.H.H.）旅行突发脑溢血辞世，诗人痛撰哀思，一写就是17年。

因为最后两句，这首原为挚友而作的悼词，却常被“爱而落空”的失恋者借以疗伤。爱不是愚懦的俘虏，不是肆虐的野兽，更不是自得的庆幸：有所“经历”才配称作“爱”。震怒、盟誓、负罪感……在诗人列举的种种“经历”中，最值得妒忌的，大概是“落了空”。

这让人想起中岛哲也的电影《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在松子所“经历”的几段爱情中，作家男友扔下一句“生而为人，对不起”便卧轨自杀，同居的理发师在松子入狱后另择别偶，混迹黑道的昔日学生成了厮守的最后一位伴侣，饱尝了暴力和逃杀的松子在痴情苦等之后，却只换来出狱爱人的一记拳头。然而，正如威廉·康格里夫在《如此世道》中所说: “’tis better to be left than never to have been loved.”（纵使遭弃，也要去爱）屡遭“left”的松子，直到生命终结，仍对爱抱有期待：即便被嫌弃的日子把生活填满，但爱并未就此不来。临近影片结束，神父点醒了最后一任爱人：如此松子，便是“上帝之爱”。

所以，有人将这首诗视为《悼念集》第一部分的结束。诗人写下最后两句，如同领会神谕般发现了悲痛的意义：既然死亡是此生注定的“落空”，那么就请爱到生命尽头。

荐诗 / 曲木南
2015/07/14

题图 / Ivan Blažetić Šumsk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