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

她美丽得犹如思想的影子——
她的后背散发出的气息
像婴儿的皮肤，像新砸开的石头，
像来自死亡语言中的叫喊。

她没有重量，恰似呼吸。
时而欢笑，时而哭泣，硕大的泪
使她咸得宛若异族人宴席上
备受赞扬的盐巴。

她美丽得犹如思想的影子。
茫茫水域中，她是唯一的陆地。

作者 / [罗马尼亚] 尼基塔·斯特内斯库
翻译 / 高兴
选自 / 《罗马尼亚当代抒情诗选》，花城出版社

或是被生活所驱使，或是被自我的欲念所引导，我们在时间之流中不断变换位置，穿过不同的空间，遇见许多人，经历许多事。而在这人生的变动中，我们有时会突然陷入停息，似乎是无由的厌倦，又或是突至的茫然。从躁动里抽身，人就容易陷入追忆。

记忆是诡秘的存在。有时记忆像一团迷雾，笼罩着逝去的时光，无论你的记忆力有多好，你还是记不清某人某事，那一切被一种朦胧的意味所萦绕，或是泛着淡蓝的哀伤，或是闪着微光的欢愉。当然，或许是人的灵魂出于对自我的保护，在追忆时自动减弱了悲喜的剧烈程度，毕竟它更倾向一种安宁稳定的状态。而在另一些时候，当你追忆时，事情的来由和结果早已模糊不清，其中的某个细节却如此清晰，生生地在脑海中显现，由不得你的一丝怀疑。可能是晚风中一个背影的摇晃，可能是一场暴雨后地上落叶的颜色，也可能是电话里一个声音的轻轻颤抖。

在这首诗中，诗人的追忆并不是刚才所提及的记忆的两种显现状态，诗句中既没有对事物的隐约情愫，也没有明显的突出细节。诗人通过词句对所追忆的人或事进行了另一层面的转化。例如，在诗的开头和极为都出现的一句：她美丽得犹如思想的影子。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美？虽然这句子和“貌美如花”结构类似，但它所焕发出的语言魅力和这个常用词语完全不同。这也是优秀诗句的魔力，能激发出读者的新感受。接下来三句，对“后背散发出的气息”的形容同样精彩。

第二段是对诗人所追忆的“她”进行直接的描述。她如呼吸一样轻盈飘渺，但同时又有着人世的悲喜，她的泪还是人类生存必备的盐。“她”既可能是一个具体的女子，也可能是人类某种可贵精神的化身。因为在最后一句中，诗人说到“她是唯一的陆地”。这里包含着对女性的赞美这一经典的文学主题，同样是对某种人类精神的赞颂。

荐诗 / 冬至
2015/0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