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一枚钱币

我从蒙得维的亚起航的那晚风大浪急。
转过塞罗山时，
我在最高一层甲板上扔出一枚钱币，
寒光一闪，在浊水中淹没，
时间和黑暗卷走了发光的物体。
我感到自己干了一件不可挽回的事，
在地球的历史上增添了两串
不断的、平行的、几乎无限的东西：
一是忧虑、爱和变迁组成的我的命运，
另一是那个金属圆片，
被水带到无底深渊
或者遥远的海洋，在那里
撒克逊人和维金人的遗骸仍受到侵蚀。
我梦中或不眠的每一时刻
总是同不知名的钱币的另一时刻印证。
有时候我感到后悔，
有时候我感到妒忌，
妒忌你像我们一样，
处于时间和它的迷宫中间而不自知。

作者 / [阿根廷] 豪·路·博尔赫斯
翻译 / 王永年

A UNA MONEDA

Fría y tormentosa la noche que zarpé de Montevideo.
Al doblar el Cerro,
tiré desde la cubierta más alta
una moneda que brilló y se anegó en las aguas barrosas,
una cosa de luz que arrebataron el tiempo y la tiniebla.
Tuve la sensación de haber cometido un acto irrevocable,
de agregar a la historia del planeta
dos series incesantes, paralelas, quizá infinitas:
mi destino, hecho de zozobra, de amor y de vanas vicisitudes,
y el de aquel disco de metal
que las aguas darían al blando abismo
o a los remotos mares que aún roen
despojos del sajón y del fenicio.
A cada instante de mi sueño o de mi vigilia
corresponde otro de la ciega moneda.
A veces he sentido remordimiento
y otras envidia,
de ti que estás, como nosotros, en el tiempo y su laberinto
y que no lo sabes.

Joanna

每一次分离，或者应该说从每一个相聚开始，一个人的命运都多了一个与自己时时刻刻印证着的另一命运，像影子，像量子纠缠，像平行时空。

抛出一枚钱币后，我与硬币的命运成为同一坐标系中两条永不相交的函数。永远呼应，因为我抛出了它。

告别一个地方，离开一个人，或丢掉一个习惯，我的坐标系中又多一条函数。

我可能记得也可能忘记，我终究会记起。

一生会累积多少函数，恒河沙数宁为多否？历史的长河中，我们的坐标里是否容纳了整个宇宙？

所有的相聚和分离中都包藏着微妙的相互作用，没有什么东西会从一个人的生命中彻底消失，我们同钱币一样只是“处于时间和它的迷宫中间而不自知”。

像《挪威的森林》的开头，一个中年男子因为一首歌回忆起二十年前失去的一个爱人。像《美人鱼》里刘轩吃了一口烤鸡而泪流满面。硬币被抛出代表着许许多多的因果，我们也渐渐发现一切并非偶然：我们活成了我们经历的总和。

这就是我们的生命。

荐诗 / 刘宛妮
2016/0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