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

一天里的其他时间都不值得纠缠
那下午的泥沼
突然就沉降到傍晚

然后是夜晚涂着臭名昭著的香水登场
用无数的星星指你的脑门。

只有它才是一日菁华——
甩掉轻薄的被单，
裸足踏在凉爽的地面，
翅膀嗡嗡叫着在房间里团团转
冲杯浓咖啡——

或许把凉水泼溅到脸上，
就像用两只手掌注入维他命——
但最重要的是翅膀嗡嗡叫着冲杯浓咖啡，

字典和地图展开在地毯上，
打字机等待着首字母的敲击，
收音机里演奏着大提琴，

还有，如果还需要说更多，看那窗户——
五十岁，一百岁的树木在外面伫立，
浓重的云彩在赶路，
那草地汗液蒸腾就像一匹马，
在那最早的早晨。

作者 / [美国] 比利·柯林斯，1941
翻译 / 光诸

Morning

Why do we bother with the rest of the day,
the swale of the afternoon,
the sudden dip into evening,

then night with his notorious perfumes,
his many-pointed stars?

This is the best—
throwing off the light covers,
feet on the cold floor,
and buzzing around the house on espresso—

maybe a splash of water on the face,
a palmful of vitamins—
but mostly buzzing around the house on espresso,

dictionary and atlas open on the rug,
the typewriter waiting for the key of the head,
a cello on the radio,

and, if necessary, the windows—
trees fifty, a hundred years old
out there,
heavy clouds on the way
and the lawn steaming like a horse
in the early morning.

BILLY COLLINS B. 1941

有时候在“读睡”推一首诗是为了怀念一段时光，或者督促自己重新过一种生活。今天推这首诗是想督促自己重新回到“早晨”的国度。

从前在朝九晚五上班的时候，经常会在早上六七点钟起来，在电脑上敲出几百字的小说。但自从做起“自由职业者”之后，睡眠就越来越晚，早上的世界就像天王星的表面，已经离我很遥远了。在春节时，比较良性的亲戚互动经常是这样的：“这孩子睡觉太晚，我怎么说他他都不听”……“唉，他们自由职业者在夜里才能文思泉涌嘛”……

我不得不说，绝大多数自由职业者晚睡才不是为了“文思泉涌”，而是人类惰性的自然体现。晚睡的原因是白天尽情玩耍，到晚上才发现有一大堆事情没做，不得不借用第二天的时间，如此恶性循环。说到底，人类是一种依靠可见光觅食的灵长类动物，自然的生理周期并不会随着电灯的发明而改变，晚睡就像在涨潮的时候捡贝壳，必然会受到自然潮水的严厉惩罚。

晚睡往往出于无奈，而早起却有真正的快乐。早起的人真正掌握自己的生活，并且挽住了自然的缰绳。在这个最初的时刻，没有什么值得着急的事情，而一天无穷的可能性正在展开。这种快乐，没有比《晨》这首诗写得更好的了。

本诗作者比利·柯林斯生于1941年，布鲁斯·韦伯（Bruck Weber）曾经在《纽约时报》上的文章中说柯林斯是“美国最流行的诗人”。柯林斯以既传统又接地气的手法，独具慧眼而又幽默地描绘时常生活。“读睡”曾经介绍过柯林斯的另一首诗《健忘》（forgetfullness）——就好像啊/那些曾经停泊的记忆/决定退休到大脑的南半球/一个没有电话的小渔村……还有印象吗？

《晨》和《健忘》一样，健康，有趣，但也更有诗味儿。希望朋友们看到这首诗之后能够和我一样重回早晨的王国——早起的浓咖啡会扇动蜜蜂的翅膀，而如果中午才从床上爬起来，那时的咖啡已经蒸腾起下午沼泽陈腐的气息。

荐诗 / 光诸（微信号：ghostinthezoo）

2016/0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