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晨,我醒在一个显得生疏的体态边

640-52那天清晨

那天清晨,我醒在
一个显得生疏的体态边——
寒光中人会这样梦着
暴死后瞳孔黏住的凶手还这样梦着。
我没有听见花瓣骑着死铃铛飞跑。
我把闹钟牛奶般饮下不致尖叫你。
那个熟睡得溢满室内的你。
你没有梦见乌托邦骑着领带飞跑。
我右手偏爱的中指,
塞进你的阴道挖那个名叫
情人的你。那个
万古不朽的
左撇子的你。
你吐露舌头,惶松地。然后
你流泪。这凹凸的世界。
我攀登你的泪水离开了我或你。
我听见性命昂贵地骑着写作的
大神秘飞跑。
然后你再睡。你入迷地梦见又梦见
人的梦像人的小拇指甲那样
没有前途下。

作者 / 张枣

 

「悲莫悲兮生别离」,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呢?那就是情还在,人却走了。那么你知道,人生中最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呢?那就是人还在,情却没了。

有人觉得无所谓,情没了就分,换一个。持有这样想法的人也许是多的,连屈原老先生也又补了一句,「乐莫乐兮新相知」,也许人生还是多姿多彩的好。

但是,感情这件小事,岂可随便视之?一见钟情这样的实践,我猜大概只能发生在相识不久的蜜月期,情人眼里出西施,打嗝抠脚什么都是好的,真要是恋爱上一段时间以后,兴趣、吐槽、抑郁、未来……还是什么都一致,什么都无限契合,该有多么样的难?恐怕是大海捞针的相仿。

所以如果找到了差不多的人,那就已然是人间至宝了。人又总是惯于梦(tan)想(xin),得陇望蜀,总要把这差不多的人,打磨成最完美才好。

于是张枣先生恐怕就遇上这样的问题了:他所爱的她,一切都很好,只是总是对他无法理解;也许是不能理解他的写作为何像性命一般昂贵,或者不能理解她的熟睡无知竟然是感情的凶手;她不能理解他沉默的隐忍就像是花瓣骑着死铃铛,她也不能知晓他咽下多少次呼唤就像是拼命吞下牛奶;总之她在游离,像小拇指甲一样做梦,而他在离开,攀登着凹凸的泪水;他既爱她,又感觉不到生活下去的信念,他觉得是她离开了,而她又在身边。对于敏感的诗人来说,还有比这更纠结更痛苦的清晨吗?

如果情还在,人就算再远,也好歹还有个念想。万一有一天外星人攻打地球,把所有地球人都集中在一个房间里,许是也能有重逢的机会。

如果情已远,人就在身边,那就难办了。或者她变了,或者你变了,或者你们曾经的幻觉破灭了,或者信任的基础消失了。如诸位所知:像变化、破灭、消失,这些量变产生质变的事情,都是不可逆的反应。一旦发生,也就再也回不去了。

当你眼睛一闭,一睁,一天过去了,也许希望还在,毕竟所爱的人就在身边。但是当她沉睡、迟钝、漠视,把一点点希望也逼到死角,你又当如何?——如果再没有行动,眼睛一闭,不睁,这辈子可就过去了。

「我右手偏爱的中指,塞进你的阴道,挖那个名叫情人的你。」

张爱玲说,通向女人心灵的通道是阴道。道理我不了解,但这种说法我很喜欢。

阴是我喜欢的。阴不同于暗,暗是晦暗无光,而阴是隐密。隐密之茎,隐密之道,一是生长的力量,一是交流的通道,再加上隐秘分享,这就是感情最基本的三个元素。

此时,张枣不惜用下流的方式想取悦她,想用力量打开通道,想强制地分享,想拼命把对方身体里的灵魂挖出来。

还有比这更悲剧的场景吗?

因为他想挖的那个灵魂,已经不在了。

荐诗 / 陈可抒(wechat:kenengdeshuqing)

2016/0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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