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水

谁率领水：风？
码头？岸？时间？

风率领水：风
停了，水还在流

码头率领水：码头
废了，水还在流

岸率领水：岸
塌了，水还在流

时间率领水：水
干了，时间还在流……

率水一直，在流
流向没有水的前方

冬天的率水，浅得
舔着洗衣妇的小腿肚

野鸭子一头，扎进
水里：没了，又有了

我是浙江人。人们说
率水是浙江的上游

我是浙江人。头一次
看见浙江的水在流

一天，像水光一闪
一闪之后，是明天

流走的水，是昨天
而今天，是水在流

天黑了，水声更大了
说到底，是水率领水。

作者 / 树才
来自 / CCTSS译点工作室授权

读这首诗有读古诗的趣味，有一种单纯的乡愁在里面。就像有一天你站在家乡一个非常熟悉的地点，突然思绪万千，但是你不知道想些什么好。这个时候你可能会想到哲学，想到时间，想到生命，但这些所思所想本质上还是你的乡愁。

我珍视这样的现代诗。用一首可以念给编草帽的老奶奶听的诗写乡愁，用风、岸、码头、时间、浣衣女、野鸭子来写乡愁。江南的人，他们的乡愁直通唐宋。

诗人站在率水之滨，像个孩子似的发问——

率水，为什么叫率水？

是谁率领水？

然后一一猜测：风，岸，码头，时间。若是顽童的提问，慈母会一一回答，不是呀，孩子。率水无论如何就这样自顾自地流啊，洗衣妇换了一茬儿又一茬儿，顽童已经长成戴眼镜的中年人，在不快乐的时候写诗。

日复一日，日复一日。率水流停了风，流废了码头，流塌了岸，却终将被时间流干。流着流着，全流成了那些数不清的昨天、今天、明天的注脚。

而水边长大的人看不见水在流。

是水率领水。孤独的水，今夜又在远航的人枕下静默地流走。

荐诗 / 刘宛妮
2016/04/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