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约

扔了那戒指
扔水里。

（影子用它的手指
抵在我背上。）

扔了那戒指。我有
一百岁不止。别说话！

什么也别问我！

扔了那戒指
扔水里。

作者 / [西班牙] 加西亚·洛尔迦
翻译 / 范晔

Desposorio

Tirad ese anillo
al agua.

(La sombra apoya sus dedos
sobre mi espalda.)

Tirad ese anillo. Tengo
más de cien años. ¡Silencio!

¡No preguntadme nada!

Tirad ese anillo
al agua.

Federico García Lorca

从前看朝鲜民间故事，说一个年轻人的指甲被妖怪吃了，影子就丢了。爱着他的姑娘悄悄地帮他找回影子，最终却跟在人群后面，泪流满面地送行——送他参加与公主的婚礼。她早知道会这样——找回他的影子，就丢了自己小小的幸福。可是，“我，很高兴。因为他那种好像充满幸福的表情，我以前从没有见到过……”为着这样的幸福，扔了那戒指吧，什么也别问。

但我是特别好奇的人，从小就有十万个为什么。是谁那么决绝地命令“扔了那戒指/扔水里”？是那形销骨立的影子么？瘦削得只用不曾被爱的手指抵在人背上，似在表演顶球般的杂技。那不是一个影子正当的姿势——如果“我”的命运就此旋转不止，那么是谁掌控着谁，一目了然。“我有一百岁不止”，当真是一个古老、乖戾的幽灵，带着灰烬般盲目的眼睛，悲哀得跌跌撞撞，却也蛮不讲理。它为什么要避开那婚戒，是辟邪（设若戒指能召集那些暗昧的力量），还是躲避阳光下过于强烈的欢乐？

或许影子就是“我”自己，一个悔婚的新郎？因为心已跟奥秘的世界莫名其妙地立了约。就像王尔德童话里的打渔人，背对月亮站着，就把影子从脚边割开；而被驱逐的灵魂总是带着万分的饥渴等待回归。或许又像王尔德小说中的道连·格雷——画像替他衰老，他替画像生活。那么从空洞贫瘠的影子里发出的正是“我”厌世的声音。

怎么说呢？丢弃或出卖影子的人在哪儿都像异乡人一样飘零，因为他们早早与虚无联了姻。

荐诗 / 匙河

2016/0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