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开放的时候荷花也在开放
万物生长
忧伤像个水池
没有固定的形状。
你梦见了阿姆斯特丹但没有告诉我
还有旧房子。
天上正好下雨
下面就是大海。
你在那里的时候我在这里
我们除了自己
什么也看不见
油画上只有一个人气球那么多。
其实你走到哪里都带着自己的枕头
心里有个洞
想把它填上
真难过,棉花开在风车旁。
作者 / 小引
诗歌评论界大佬严羽曾留下一句话:“诗有别趣,非关理也。”同行们就跟在屁股后边解释了八百年。这些解释常常让人很不满意,譬如王昌龄《闺怨》就常被莫名其妙地看作无理之典型。这诗怎么写的呢?“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很无理吗?独守空闺的妇人看到杨柳又绿,想到时光不再,所以后悔让男人出门赴功名,这不是逻辑很清楚吗?诗没有无理,只是评论家们在暗暗嘲笑心碎的女人嗔责不讲理罢了。
另一个无理之诗的例子很类似,李益《江南曲》:“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妇人埋怨自己经商的丈夫一再推迟归期,恨不得嫁给随潮水周期出入的水手。清代大评论家贺裳认为这诗有无理之妙。可是,讨厌迟迟不归的,所以找一个每天回家的,逻辑很清楚呀。贺裳不是在讨论诗有没有无理的妙趣,而是在计算有情绪的女人多不理智。可女人是不是真的不理智,实在不需要直男癌的评论家插嘴。
真正的无理之妙是什么呢?莎士比亚提供了好例证,对着那位神秘莫测雌雄难辨的情人,莎翁吐出这样的句子:“既然眼中已经又有双眼,为何唇上没有再多片唇?”面对这样的问题,大概没有人能说不吧。从眼中眼推出唇上唇,不是靠逻辑,而是靠修辞层面的重影幻象。韩愈说得好,“无理只取闹”(《答柳柳州食虾蟆》)。闹人才是真不讲理,才是无理之妙。在需要讲理但讲不通理时,以押韵、通感、共振之类的闹人方式把道理讲通,那才是无理之妙。
取闹的无理,本质上是极私人的情绪。而在礼俗日益教条的传统汉文化里,这种情绪无时不被监视、抑制、折叠、收拢、好好藏起来。我们太不会放松了。而小引《棉花》的好处就在于对这种私人情绪的捕捉。诗里说你我、说远方、说走,让人知道这大概关乎一段忧伤的分离。因为忧伤,所以“我”看到水池也是忧伤的形状,一个人和一大堆气球的画面也显得特别孤单,棉花开在风车旁也让人感到难过。这里有押韵,有通感,有共振,归根结底,全都是同情吧。不是强势对弱势的同情,而是打破物我主客的边界后,私密感情的共享和快速增殖。
在听到身边人读出这样无理取闹的句子时,你需要做的大概只是起身,抱一抱他。
荐诗 / 脱脱不花
2016/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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