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杂章（其一）

红屋瓦

青松柏
河上络绎漂过的伞之骸骨
风中张皇的虚线之鸟

不明就里的人多幸福 我们
谈论自由
仿佛它真的存在

作者 / 包慧怡

我不试图琢磨“河面络绎飘过的伞之骸骨”是什么意思，就像我从不看正在吃得火烧里夹着什么材料。我不大斟酌别人的话，我忘记不开心的事。假期将要结束跟电影已经播放一百分钟一样给我留下悲伤的意犹未尽。我不说“明天会更好”而说“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从不比较。当我工作结束回家时，我知道夕阳即将出现也将迅速消失，路上陌生人的数量有限而固定，雨天哗啦驰过的几万块的车和几百万的车散发着大同小异的红光。我只是匆匆走过，穿过一片灯火进入另一片灯火。《疯狂的石头》比《飞越疯人院》更能让我发笑。《七号房的礼物》比《活着》让我更想活着。南方小鸡陪我在无止境的操场上跑圈，在车站跟人群脱离，孤单时自得其乐。我不解释，我不找借口，我不归类，我喜欢说我觉得。

“不明就里的人多幸福”。

我觉得家人的逻辑通常是，倚仗于辈分的诡辩大于“好好沟通”，可以从一件事牵扯到另外许多件，最后上升到人生攻击，但我仍主动对他们敞开心扉。我知道我是怎么来的，也知道去路怎么走，我无须描绘终点的辉煌，甚至不必鼓励自己正在接近。有时候人们告诉我方向、路线并真的让我到达目的地时，我总感到神奇：话语成为道路。去到哪我都睁着眼睛。有时候我察觉到自己正在讲的东西很无趣，所以干脆停下来不说，也不再打断别人说话。我从不打听，不让别人保证，只有一次说“但我可以选择”。

“我们 / 谈论自由 / 仿佛它真的存在”。金句有力量，哪怕是被藏在一群云里雾里的意象中，读到它时，你会兴奋，会声音提高八度，会在穿鞋、洗澡、吃饭时频繁念念有词，会浮现与此相关的庞大现场 。

这首诗，无需通读，事实上，它是一首组诗，完整读完虽然非常有必要，大多时却会让人想速速翻页。如果当诗歌这种载体，可以随便阅读，不管是从前往后、从后往前还是从颔联、颈联开始读，就像一块上好的蛋糕，不要求你必须从某个地方咬下第一口时，可能你会感受到它更多的乐趣。

荐诗 / 萌萌酱
2017/01/31

题图 / aubzillatron.tumblr.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