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Kazuyuki Sutoh

六言三首 其二

一灯前雨落夜，三月尽草青时。
半寒半暖正好，花开花谢相思。
惆怅空教梦见，懊恼多成酒悲。
红袖不干谁会，揉损联娟淡眉。

作者 / 韩偓
选自 / 《香奁集》

（今天是农历三月初四，等到5月5日立夏，方是真正意义上的“三月尽”了。）

韩偓的才气自不必说，早在他十岁的时候，姨丈李商隐就对他大加称赞：“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他最有名的便是《香奁集》，虽然文风香艳，却写得很清妙，就是后来久负盛名的《花间集》也难以望其项背，而且，写这本诗集时，韩偓才不过二十岁上下，真是够令人惊艳的了。

因为是游戏之作，又正在英气勃发的年少之时，很多诗便写得不仅风流，而且大胆。像这一组《六言三首》，就完全是韩偓以女子的口吻来写，写她的冶艳，也写她的悲欢。这组诗共有三篇，第一首写女子与狎客尽情地朝云暮雨，第二、三首写情人不见，只剩下女子郁郁寡欢，孤独盼望。

按理说，“相逢——离恨”是情人之间亘古不变的二元主题，相逢写一篇，离恨写一篇，一正一反，也就正好相得益彰了。韩偓偏不，偏要将离恨用两首来写，写一首浅浅的恼恨，再写一首深深的怨恨，相继成连绵之势，而且越发地汹涌。欢情才一首，哀愁却倍之，这大概也是因为人世间总是相会少、别离多的缘故吧！

相比之下，深深的怨恨好写，不过是百事不顺意，便只好狠狠地多发些悲声罢了，浅浅的恼恨却不那么好下笔，希望与失望总是一半一半，就像是无情而善变的天气，一会儿寒得生厌，一会儿又暖得使人生出各种幻念，阴阴晴晴的，来来回回地荡漾着让人心痒。

韩偓这首诗正是这样的分寸：长夜落雨，有人在，便是幽欢，无人在，便是惆怅；芳草青青，有人在，便是缠绵，无人在，便是懊恼。夜雨落，君来否？青草青，君来否？景色甚是可爱，也甚是不可爱，这微妙的心情啊，就摆动在那人来与不来之间。

此中我最爱的句子是“半寒半暖正好，花开花谢相思。”虽然简单，却写得很轻细，很有意味。按理说，半寒半暖是寒一阵儿、暖一阵儿，又怎么会“正好”呢？其实，这两句是互文的写法，意思是：半寒半暖，相思正好；花开花谢，正好相思。总之是触景生情、相思不绝就是了。

我曾经和朋友胡诌了一副对联。上联：我思君处君思我；下联：君思我处我思君；横批：反正相思。窃以为和韩偓此句略有共通之处。

一霎时寒风吹过，就是半寒，一霎时暖风吹过，就是半暖。四时之风又何曾平息？它总是来来回回，盼念便也难以休止。寒也思君，暖也思君。只要那人不在，心中之思便永不消歇，便不再有既不冷、又不热的好时节。

荐诗/ 陈可抒

第2957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