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培植了紧张的感情,好像花朵在树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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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 / Betina

花朵

      

我想我培植了紧张的感情
好象花朵
在树林里,那儿
没有人经过。

每一个枪口都是完整的
在那微小不可见的花朵里
封锁着自己
产生痛苦

痛苦是一朵花,象那朵
象这朵
象那朵
象这朵

作者 / [美国] 罗伯特·克利莱
翻译 / 郑敏

 

The Flower

I think I grow tensions
like flowers
in a wood where
nobody goes.

Each wound is perfect,
encloses itself in a tiny
imperceptible blossom,
making pain.

Pain is a flower like that one,
like this one,
like that one,
like this one.

By Robert Creeley

 

罗伯特·克利莱这首关于花朵的诗,充分验证了一首小诗如何在一位高手的调配料理下,写得险象环生又充满情绪。

花朵是很常见的,写花朵如果纯粹以自然派的写法,可能会是美妙绝伦的,娇嫩,脆弱,喻指了生命的短促与无常,这是一种常见的写花朵的路子,一首诗如何写得意外,罗伯特·克利莱做出了示范,他离开了花朵这个事物常规的,甚至可以说是被模式化的指向,直接往相反的方向去走。

第一句“我想我培育了紧张的感情”,一朵花之内,居然会有紧张的感情,不安的情绪,不是舒展与自然而然的,紧张这个形容词本身,可以说,就是非常当代人的一种表达,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时代的诗歌作品,鲜少有“紧张”,紧张在一朵花之内封存,就像枪膛内的子弹,子弹内的火药,随时都可能一触即发。林间花朵那寻常而又恬淡的开放,竟可以被赋予这样危险的表达,营造出全然陌生的境况,对于读诗的人来说,不啻为非常新鲜刺激的阅读体验。

而后,推进迅速地到达了第二段,花朵封锁着自己,产生了痛苦,花朵和枪口,软与硬,容易腐烂和凋谢的有机生物与作为杀人武器的金属制品,居然可以产生某种关联,这种关联不单是奇妙还有些诡异,而后的转折点是,这枪口一样的花朵当中蕴含着如此多的痛苦,痛苦像是花朵的分泌物,这一朵身上有那一朵亦然。

痛苦从单一与独特变成普遍和广泛,像是从特指的人(诸如诗人自己)延伸到泛指的芸芸众生,所有人都是痛苦的,概莫能外。“象这朵”和“象那朵”的两遍重复,借由短促的分行,形成了节奏上的停顿与韵律,像是一种沉吟,一种怅惘若失。

在我看来,这首诗里这句“这里每一个枪口都是完整的”,是非常动人而有意味的一句诗,在整首短诗当中起着一种令人无限回味的作用,为什么枪口需要是完整的?因为痛苦的出口也是完整的吗?既然是痛苦,需要集齐全套且保证其完整性吗?

而后我们顿悟,哦,他说的是花朵,花朵生来并不残缺,但很快凋零和残缺,当它作为枪口,作为痛苦的容器时,反倒是完整无缺的,于是,我们可以从这句诗当中理解了痛苦之于我们的生命的意义,它给我们提供了一种虽则磨难然而完备、多元的可能。

诗人里面叫罗伯特的特别多,诸如罗伯特·邓肯、罗伯特·海顿,罗伯特·勃莱等,这个姓克利莱的罗伯特归属于黑山派,还有一个身份乃是《黑山评论》的编辑,很会写短小精致的诗,有人认为他是“微型诗”的创始诗人。以上列举的罗伯特们,巧合的是,诗人、译者郑敏都翻译过他们的诗作。

郑敏身上有两个重要的身份标识,一个是她毕业于西南联大,哲学系,冯至是教她德语课的老师,其次她是九叶派的诗人,她作为九叶派诗人那首代表作《金黄的稻束》就是由冯至推荐到《明日文艺》上发表的。郑敏的诗歌翻译成就高且品味好,以她对国内比较鲜有人关注的黑山派和纽约派诗人的翻译推介即可知,我们日后可以慢慢聊一聊这些诗歌流派以及代表诗人。

荐诗 / 巫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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