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帮孬种的恐惧,让它变得苍白

配图 / 卡拉瓦乔《基督下葬》

切  

这张有暗纹的新闻照片,它的眩光
构图严格,就像出自卡拉瓦乔之手。
里面的尸体,闪烁着白色烛火,在它冰冷的祭坛上——

是玻利维亚印第安屠夫的石案板——
凝视,直到蜡白的身躯渐渐僵硬成
大理石和有纹路的安第斯铁;
你们这帮孬种的恐惧,让它变得苍白;

你们的怀疑,曾让他跌跌撞撞,就为了你们的宽恕
它燃烧在棕色的落叶里,远离了防腐的雪。

作者 / [圣卢西亚]德里克·沃尔科特
翻译 / 鸿楷
选自 / 《德里克·沃尔科特诗集:1948-2013》,上海文艺出版社 | 新行思

 

CHE

In this dark-grained news-photograph, whose glare
is rigidly composed as Caravaggio’s
the corpse glows candle-white on its cold altar–

its stone Bolivian Indian butcher’s slab–
stare till its waxen flesh begins to harden
to marble, to veined,Andean iron;
from your own fear, cabron, its pallor grows;

it stumbled from your doubt, and for your pardon
burnt in brown trash, far from the embalming snows

Derek Walcott

 

切,当然就是切·格瓦拉。现在,我不知道,在中国,还有多少年轻人知道这个名字。这个代表着抗争与牺牲的代名词,为人类命运向一切黑暗挑战的英雄偶像,好像已经非常古老了,甚至已经过时。很久没有听到这个亲切的“切”了,但一旦想起,在已经老去的六十年代人、七十年代人甚至八十年代人心中,一股热血仍然会沸腾。

切,并不是格瓦拉的名字,而是一个昵称。在阿根廷西班牙语中它只是一个表达感叹的虚词,用来指称最亲爱的朋友。格瓦拉的全名是埃内斯托·拉斐尔·格瓦拉·德·拉·塞尔纳,但人们都称呼他为“切”,因为他是所有人的朋友。

今天这首诗的作者沃尔科特,出生于西印度群岛的圣卢西亚,是整个加勒比地区、拉美乃至全世界最重要的诗人。当他在新闻中看到这么一张照片的时候,写下了这首诗震撼人心的诗篇。格瓦拉,这位阿根廷的革命者,毫无疑问,深刻影响了这位生长在圣卢西亚岛上的血统复杂不知道自己是何种身份的诗人,否则,何以会有这首充满悲情与悲愤的诗篇。

诗人首先从这张具有高度专业性的照片的构图,联想到意大利绘画大师卡拉瓦乔的作品。卡拉瓦乔有多幅作品都在以人文主义笔触描绘圣母之死和耶稣的下葬。卡拉瓦乔的高明之处在于,他的画作首次将神的死亡还原为人,而不再有宗教绘画中那些神性的光芒和色彩。今天的这幅题图就是来自卡拉瓦乔的《耶稣下葬》,我们来对比这幅神作和格瓦拉的遗像,的确会发现他们构图上的确神似之极,而这也就是为什么,人们将格瓦拉的去世,比作耶稣的复活。

在历史上,格瓦拉在玻利维亚先是被逮捕然后被乱枪打死的,这样做的原因仅仅是玻利维亚已经废除死刑,当局为了避免审判的麻烦,就乱枪打死他,伪装成战死。在众多类似的照片中,格瓦拉躺在石板上,被人托起头部,睁开双眼,露出笑容。这幅照片震惊世界,民间传说他如耶稣复活。玻利维亚人甚至把他跟耶稣、保罗等圣徒供奉在一起。“玻利维亚印第安屠夫的石案板”,这里的“石案板”,将耶稣受难后,其尸体盛放在石板上的典故联系起来。

“孬种”,指的就是玻利维亚当局和那些“印第安屠夫”。他们的恐惧,“让它变得苍白”。这里的“它”,当然是指格瓦拉的遗体。“苍白”,无比写实,我们对照看卡拉瓦乔绘画中耶稣的身体和新闻照片中格瓦拉的遗体,那刺眼的白,拥有着“大理石和有纹路的安第斯铁”的坚硬。

当局对格瓦拉遗体进行了火化,因此诗人写道:“它燃烧在棕色的落叶里,远离了防腐的雪”。但这一节翻译颇让人费解。为什么说“你们的怀疑,曾让他跌跌撞撞,就为了你们的宽恕”呢?

我们考察原文:“it stumbled from your doubt, and for your pardon/burnt in brown trash, far from the embalming snows”。这里的“for your pardon”,可以直译为“请见谅”,但其实带有一种反讽和鄙视的意味。而“brown trash”,可以直译为“棕色垃圾”,这里的“棕色”应该与前面“玻利维亚印第安屠夫”联系起来去理解,“印第安屠夫”恰恰是棕色的。

我个人觉得,也许应该这么翻译最后一节,才能更好的理解诗歌的原意:“它在你们(毫无把握的)犹疑中跌跌撞撞,真是遗憾,葬身于一堆棕色垃圾,而不是那永恒的白雪中。”

2017年,沃尔科特去世,有人对其做出如此评价:“他的文学成就超越了西印度群岛,正如格瓦拉,一位战场超出其地理局限的自由战士,沃尔科特与那些被压迫的拉美人民一起搭起横跨大西洋的令人瞠目结舌的帐篷。”

不得不说,这位评论家将沃尔科特与格瓦拉放在一起评价是多么的独具慧眼,但视野显然有失保守了,沃尔科特和格瓦拉一样,都不再局限于大西洋两岸,而是全球的精神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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